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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先生与吴少英谈完话,就回到了正屋。这时候,秦含真已经把今天的功课给做完了,见祖父回来,忙将所有大字捧到他面前,请他验看。
秦老先生一边看,一边点头。其实孙女写的字,跟昨天写的差不离,但几个笔画繁复的字,比昨日又小了一圈,看起来跟其他字的个头相比,已经差不多了,这就是难得的进步,不过,还要继续努力。
吴少英接过字看了几眼,就没口子地夸了起来:“写得真好!都是桑姐儿的写的么?怎么写得这样好了?我上回见桑姐儿的字时,可没这么好的,果然是大有进益了。”
秦老先生哂道:“你别太宠着她了,她比起你们小时候还差得远呢。夸得多了,当心她骄傲自满,从此再无进益,对她有什么好处?”
吴少英笑道:“学生是真心觉得这字写得好的。桑姐儿是女孩儿,不比学生几个自幼开蒙读书。她几个月前又受了重伤,忘尽前事,过后才重新拣起书本。如此算来,岂不是才学了几个月,就把字练得这般好了?自然是该夸的。”
秦老先生笑而摇头。
吴少英又夸了秦含真几句,还点了几个写得特别好的字出来,才将纸还给了她。秦含真其实心里明白,自家表舅是特地夸她的,不过他点出来的字,也确实是自己心目中的杰作,可见不是瞎夸。骄傲是没有的,可她听着也高兴哪。
她做完了功课,就将纸笔收起来了。现在明摆着祖父带吴少英过来,是要跟祖母说话的,她当然要认真旁听啦。
牛氏斜了秦老先生一眼:“你们师生俩方才躲在屋子里说了半日,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还不能听了?”
吴少英微笑着点头,他与老师说的话,还真有许多不适合告诉师母的,只是这话不能明说,说了就要挨骂了。
秦老先生显然习惯了应付妻子的刁钻盘问:“也没说什么。明年开春后,咱们就要出发去大同了。我想着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路上没个帮衬的人,多有不便,就让少英随我们一道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牛氏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要盘问丈夫,只不过是做个姿态,以免显得太古怪,听了丈夫的话,却什么都顾不得了,满心惊喜地望向吴少英:“这是真的?那可太好了!我早就在犯愁呢。咱们一家去大同,一路上打点庶务,有墨虎一家三口,可遇到需要与人交际的场合,总不能让下人出面。若是次次都要老头子出面,他这身体也不知能不能经得起折腾。少英能跟着一起去,可帮大忙了!”
吴少英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母若有差遣处,也只管使唤我好了。”
牛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因说起明春出行之事,秦含真就问秦老先生了:“咱们都有哪些人去大同呀?带的人多吗?”
秦老先生回答:“我与你祖母,带上你,各人再带几个侍候的人就是了,你虎伯一家是必定要去的,旁人倒不一定,家里总要留人看宅子,地里的事务也需要人打理。”
牛氏道:“家里的事就交给刘账房吧,他年纪大了,走那么远的路也是受罪。让他女儿女婿留下来照顾他,胡二要跟我们走。总不能让墨虎父子俩把杂活全都包了,连个帮着跑腿的人都没有。桑姐儿这里要人使唤,把张妈带上吧,也可以将浑哥儿也带上,让那孩子也出门见见世面。你身边有个人听差,遇事也便宜。”
秦老先生点点头:“这倒罢了,只是你身边只有虎嬷嬷一人,未免太少了。桑姐儿身边也该多添个人才是。出门比不得在家里,有事还能到村里唤人来帮忙,还是要准备齐全些才好。别的不说,咱们家定是要坐车的,每辆车都要有个可靠的车夫。胡大不去,胡二一个可分不了身。虎勇可以算一个,浑哥儿却没学过这本事。”
吴少英忙道:“学生那里还有几个人能使唤,老师这里缺几个人,只管开口就是。”
牛氏笑了:“你有人手,带够自己用的就行了,不必管我们。我知道你手下有人,可你也不能全带在身边吧?你才夺回了家业,难不成就不留几个靠得住的人守着?咱们家再太平不过了,但凡有异心的,早就被撵得干净。我们夫妻就算不在家里一年半载的,也不怕有人会造反。但你老家那边,光是那些族人,就没一个老实的,不然当年能把你家的产业夺了?你在这里还好,你人走了,再不留几个人下来镇场子,怕是转眼就被他们再把产业都夺了回去。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再回来跟他们拼一场么?你有这闲心,人家知州大老爷还要嫌你烦呢!”
吴少英笑得有些讪讪地。
秦老先生便道:“这事儿不用愁,金象来寻我们,肯定不会只带一个随从来,需要什么人,只管交给他就是。你吩咐一声,不但是车夫,连丫头婆子,小厮长随,他都给你安排好,连马车都不必你操心,一路上的路引、食水、住宿等事,他也会办妥当。”
牛氏瞪他:“咱们怎能让他帮忙?!”
“有什么不能?”秦老先生笑笑,“他是我的旧仆,又奉了嫂嫂之命前来,这本来就是他份内事。难不成兄长苦苦哀求我回去,还要我自个儿操心一路上的琐事?我的好太太,能利用上的人事物,何苦要浪费呢?便是你不吩咐,他也要照办的。与其白费了自个儿的功夫、银钱、心力,路上还未必有他安排的好,倒不如省心省力些罢。”
牛氏双眼瞪得更大了:“你说得轻巧,万一到了京城,你那个好哥哥拿这事儿来炫耀怎么办?万一他说你受了他的恩惠,就要还他的人情呢?!”
秦老先生笑得风轻云淡:“他还没那个脸,拿这种小事做人情。况且,本来就是他求着我回去的。这几日,我也寻金象问了几回,他到底是我嫂嫂的人,虽然不肯给我交底,但也不是一句实话都没有。兄长要我回去,显然是有求于我。在他开口之前,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回绝的。即使到最后,我没答应他的话,他也不会跟我撕破脸皮,斤斤计较。他是堂堂承恩侯,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牛氏赌气道:“我可不管什么气度不气度的,要是叫他这种混蛋笑话,说我得了他家的好处,沾了他家的光,我气都要气死了。”
秦老先生眨眨眼:“这可不成。太太与我成了一家人,便已是得了他家的好处,沾了他家的光,哪里还算得清呢?”
“你——”牛氏不由得红了脸,又好气又好笑,“当着小辈们的面,你满嘴里都在胡说什么呀?!”啐了他一口。
秦含真木然转向吴少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表舅,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又什么时候过来跟我们会合?”
吴少英也配合地笑着说:“我明儿就回吴堡了,过了十五再过来。桑姐儿想要什么礼物?明年表舅给你捎过来呀?”
秦含真甜甜笑着说:“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不知道吴堡有什么特产,表舅让我见识一下就好了。”
牛氏含羞看了看孙女儿与吴少英,清了清嗓子,瞥了丈夫一眼:“做什么呢?我嗓子干了。”
秦老先生微笑不语,起身去给妻子倒了碗红枣茶。
若是平时,吴少英肯定就抢先表现了,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但如今老师明摆着就是要给师母献殷勤。这种时候他作甚要煞风景?
他很认真地跟秦含真继续交谈:“桑姐儿有没有想过,想添什么样的人?想添几个?”
秦含真也一脸严肃地回答他:“这个我没想过。祖母方才说,要在村子里找一两个人,问我有没有玩得好的小姐妹。我却总觉得,本来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叫她给我做丫头,好象有些过意不去。况且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把新丫环也一并带走,岂不是要她跟家人分离?”
牛氏插言道:“这话怎么说的?能到咱们家做几年丫头,可是她们的福气,又不是叫她们卖死契,一辈子做奴婢不能翻身了,还能委屈了她们?”
秦含真想起翠儿也是受雇来做几年事而已,并非卖身,心里倒没有先前那么抗拒了。
吴少英笑着对她说:“桑姐儿心善,不忍心叫小姐妹们与家人分离,那也无妨。我那里还有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又卖断了死契的。我一时用不上,不如就送给桑姐儿好了。我瞧他们为人挺老实,做事也算是机灵,在外头也曾走南闯北,有些见识,只是性子野了一些。若能得师母调|教两年,应当能做大用的。桑姐儿往后也多了两个帮手。”
秦含真愣住了,牛氏忙道:“这如何使得?你的人,留着自己使就是。”
吴少英道:“我那里不缺人使唤,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若不是想着这两人可怜,我也不会收留下来。况且,老师打算起用承恩侯府派来的人手,在路上倒也罢了,到了京城后,还是另寻可靠忠心的奴仆为好。桑姐儿是女孩儿,她身边如何能留有异心之人?便是真有可用的,也该冷眼看上一两年,才好近身使唤呢。”
秦老先生顿时肃然,对着妻子点了点头,牛氏见状,也就不再反对了。
虎嬷嬷笑着掀了帘子走进来:“老爷,太太,该摆晚饭了,是摆在正屋里么?”
牛氏忙道:“就摆在外头吧。”虎嬷嬷便又转身出去忙活了。
吴少英起身出去帮着料理,秦含真见状,忙跟着出去,想寻个机会与他说几句话,却听得牛氏在身后低声问秦老先生:“我问你,你信金象,到底是信你哥哥呢,还是信你嫂子?你不是跟你那个好嫂子订过亲么?虽说后来退了,但要不是我,说不定你跟她就成夫妻了,哪里还能便宜了你哥哥?难不成……你至今还念着她?”
秦含真脚下跘了一下,差点儿往前跌了个大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