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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的是挺多。”江源双手抵着背后的栏杆,笑得轻松,“好朋友之间没有秘密。你能这样问,说明你的心情还不算太糟,或许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对你来说还能够接受。”
她蹙眉:“什么意思?”
江源突然道:“能说说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么?”
蔓子不想回答,她撇过头:“没什么好说的。”
江源不勉强,却不经意说了句:“人有时候会很迷茫,到底有些东西在他们心中算不算重要,其实并非因为你觉得重要,东西才有了地位,而是存在你心中的才都是重要的。”
蔓子听完莞尔一笑:“你还会安慰人。”
“安慰到你了吗?”他问。
“我不需要任何安慰。”
江源开玩笑:“有没有人说你有点高冷?”
蔓子认真想了想:“有,以前有人说我弹琴的时候很高冷。”
“高冷也是一种气质,不是人人都有的。”
蔓子由衷佩服他,“你还很会夸人。”
江源笑开怀:“一般,如果能让你心情好点,不过现在看来,我还需要做些努力。”
蔓子目前的心情倒也放松,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她意念爱作祟,相信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闭眼冥思时,许多纷杂的烦恼还是会跑到脑子里,将自己缠到失眠。
每当那时候,她心中就有两个她,一个是抵御防备的她,一个是卸下伪装的她,两股势力在她脑中奔腾,也不知道最后存在的是哪一个,等昏昏沉沉睡下,到第二天清醒时,盯着外面崭新的一天,她才觉得过去平静的生活多么可贵。
蔓子看着江源脸上的诚恳,一如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她细数起来:“没想到我撞了你的车子,不仅拿到了赔偿,还被包了伙食,并且收获了一个律师兼……朋友?”
江源神色认真:“我说过了,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帮你完成。”
蔓子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清现实:“现在麻烦的是这个,医生说至少在医院一个月,我怕你到时候会觉得不耐烦。”
他却是很肯定:“绝对不会,你应该相信一个律师说过的话。”
回去的路上,江源推着轮椅,问她:“你现在住的环境习惯吗?需不需要换病房?”
蔓子想起那件事,不知道江源了解几分,她缓缓摇头:“不用,我每天就是简单的吃喝睡,没什么大要求。”
现在除了伤她最担心的事情是,陆慧是否会对自己有所怀疑,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若是传到母亲耳中,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蔓子知道,陆慧是一个骄傲的人,关于父亲的那一段故事,对她来说如同污点一般存在,她是厌恶的,以至于也需要她的女儿对此厌恶。
如今,自己出了这样的情况,万万不能向对方告知,否则只会惹来一句自作自受。
*
蔓子的心态开始积极起来,她每天都会问护士自己脚伤的愈合状态,并配合医生的话注意很多细节,让自己能够尽快出院回家休息。
同病房的露露同住了很长时间,但小孩子的骨头稚嫩,恢复能力较快,不多时就可以出院。
不看书的时候,蔓子依旧会花时间跟露露下围棋,她的母亲坐在一边,看着她们轮流着落棋,什么话也不说。
最初蔓子因为怀疑而有些反感,时间久了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公共场合少言少语不敢将心思暴露太多,往往趁对方出门打水的空当,利用真正私人的时间给姚琳打个电话。
姚琳已经听蔓子说过关于周屿正的情况,她当时的表情跟蔓子一样,除了吃惊就是匪夷所思,她愤愤不平:“有这样的事?现在的警察都是干什么的?你这不是白白牺牲了吗?要是那群人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蔓子说:“麻烦暂时不会有,我在医院没人胆子那么大。”
“那么周屿正呢?派人盯你的会是他安排的吗?”
蔓子不清楚,但她这样分析:“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上次警局出来追我的那些人,如果是他的话,他的目的也不纯。不管如何,姚琳,这几天我想了想,在上海的生活已经一团乱,等我脚伤好了,也许我会选择出国。”
“你要去你妈那里?”姚琳对蔓子的家庭一知半解,只知道她妈妈是个小提琴手,在多年前嫁给日本人,后来常年在国外定居。
蔓子是有这个打算,说:“她一直希望我能出国学习。”
姚琳表示支持她:“如果是这样,你也可以考虑考虑,为了你的安全。”
蔓子在心中做了数,打算即日起开始做准备。
姚琳又问:“你还没跟你妈说过你住院的事情?”
“她不知道。”
“你不跟她说?”
蔓子坚定道:“不能说,她会不高兴。”
姚琳深刻怀疑起来:“有时候,我真想问你妈是不是还记得你,你一个人在国内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们之间的事。”
蔓子低头沉默,她回答不上来。
但是很明显的,陆慧现在对自己的事情开始上心,不知道是为了她个人的面子还是真的希望自己能走得更远。
此时此刻,她认为自己开始怂了,当初信誓旦旦地决定留在这里,而今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逃离。
蔓子还是没有告知陆慧自己目前的真实情况,也没有透露她想要出国的意思。她慢慢熬着,同时也以工作忙为由拒绝视频通话。
*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她觉得自己痊愈得差不多了。
露露提前出院。
出院当天,蔓子将围棋送给了她,小孩子收下后有些感性,挤了两滴眼泪出来,表达对她的不舍。
蔓子勉强站起来,放软语调抱着她安慰了几句。
露露妈妈束手无措地站在一旁,干干地笑着。
有家里人来接,大人们便开始收拾东西。
蔓子等人走之前,拉过那女人到窗台边,轻问道:“出院手续还差钱吗?”
女人听明白后直摇头:“不差不差。”
“他们又给你钱了?”
女人似乎憋着话:“也没有多少,就之前那些。”
“到底多少?”蔓子逼着问。
“这个……人家给了我也就收了,钱不在我手上,都在一张卡里。”
女人说话声很重,话里带着矛盾又理直气壮,虽然没外人注意,蔓子还是察觉到她的掩饰和不自然,这更让她下定决心刨根问底。
她说:“你别装了。这段日子,你还是一直都在关注我,他们给你的钱不少吧?”
对方脸红了起来,低着头自知理亏,还不知道怎么辩解。
蔓子又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把对方的情况告诉我,我就真的不追究。”
女人一听追究这词心底就发憷,在她观念中拿钱做事,只要不是什么坏事,占点便宜也是可行的,但是面对文化人的义正辞严,意念已经开始动摇。
她吞吞吐吐:“我就只见过一面,除了一个号码,我真不了解了。”
蔓子紧盯着她:“那人长什么样?”
女人回忆起来:“三十不到的年纪,人有点高,模样长得硬朗,说话口音有点像北方人。”
她这话说完,观察着蔓子的神色,心说她这实话说出来了,心底倒是舒了口气,但为啥见这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好像失了血色,外面的光照进来,惨白惨白的。
姚琳和江源前后脚走进病房,入眼就看到一个身影扶着墙壁在练习走路。
两人都紧张了起来,姚琳赶紧跑过去扶她。
“腿脚还没好呢,你想留后遗症啊。”
蔓子被她扶回床边,笑笑说:“不严重,本来就好的差不多了,再不好才出问题。我问过医生了,他已经同意我出院。”
江源在对面床坐下,打量她的脚,说道:“能休息还是别勉强。”
“真没事了。”蔓子宽心地笑着,看他俩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姚琳说:“下班的时候碰上,正好都要来看你,所以就搭了顺风车一起。”
蔓子发觉这个病房除了他们,也不再会有第三个人造访,感觉上去冷冷清清,但又合她心意。
“你们这么忙,就我一个闲人,太不好意思了。”
姚琳很快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不来看你,你可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江源听出意思来,疑惑道:“你家人呢?”
蔓子轻叹着气:“他们不在国内。”
“不在国内?”江源略显惊讶,“那你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多住院几天,等伤养到更好再出院也不迟。”
蔓子却是待不下去了,她坚决道:“每天闻医院的味道,我有点麻痹,必须出院了,回家静养又不会出事。”
江源还有些不放心,为保险起见说:“我得亲自问过医生才行。”
“江源。”蔓子喊住他,“你先别忙着找医生了,我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江源认真看她:“什么事?你说。”
蔓子咬唇,道:“你不是说你认识警察吗?有一个匿名手机号,你能帮我查出来是谁吗?”
江源接过她递来的纸条,上面是一长串数字,他看了一遍,接着收起来放进口袋里,什么也没问,干脆地说:“行,这没问题。”
姚琳在一旁快速瞄了一眼,那个号码有些眼熟,她立刻就想到是上次蔓子托她查的那个,隐约猜到几分,问了出来:“你是怀疑那个人吗?”
那个人指的是谁,在场的人似乎都懂。
蔓子点点头。
江源最终劝了一句:“其他的事情你别多操心,出院这事慢慢来。”
*
蔓子听他们的话,在医院又住了五天,反正于她来说,在哪都是一个人。
出院那天正好是周末,姚琳和江源都休息,后者开了车子来,在住院部楼下等着。
姚琳帮忙办理完出院手续,和蔓子一道下楼。
一出住院楼下的门口,连续几阵秋风猛烈地迎面吹来,让人忍不住封住衣领,薄薄的毛衫也有些抵不住微冷的寒意。
江源的车子停在最显眼的位置,已经拉开后车门等待她上去。
蔓子没急着往他的方向走,而是绕到了车前面,似乎在研究着车头的部位。
“怎么了?”江源走过来问。
蔓子指了指:“我没把你车子撞坏吧。”
她当时意识慌乱,但还记得那一撞有些激烈,总觉得他的车子也会遭殃。
姚琳很无语:“你竟然关心车子,就你这身骨,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江源也因此笑起来:“你放心吧,这车上过保险,就算变形到扭曲也不成问题。”
蔓子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蠢了,点点头默默上车。
一路上,沿途需要经过繁华的市区要道,有几处地方很熟悉,但她想起来都已经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了。
在医院的这段日子,就仿佛是隔离的牢笼,在万念之间纠结挣扎,最终她伤复出来重新迎接外面的世界。
江源将车开进了小区里面,蔓子邀请他们一道上楼坐会。
等她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才意识到这里一个月没有生活的痕迹,想必是到处布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