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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内,柳氏端坐上首,眯眼瞧着底下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嘤嘤啜啜,心中生不出半丝怜悯同情。
苍天明鉴,对曾经想挖自己墙角的情敌,柳氏实在酝酿不出丝毫感伤来。其实,她觉得自己现在能撑住不笑已经是涵养绝佳、气质包容的缘故。
而且,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俱都一身孝衣素服在她跟前晃悠,她才搭腔问候几句,没来得及说些甚么,大的就开始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大的一哭,小的也跟着哭,就这么着,都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还没停歇的迹象。
其实,这样的状况,有人温言安慰劝抚几句,顺带发出些怜悯同情的感慨,如果能作出保证,拍着胸脯承诺:你们以后吃喝拉撒睡我全包,那就更完美了。估计王氏母女不定会破涕为笑。
当然,柳氏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看她们下不了台阶的笑话。老实说,她还能面带笑意让丫鬟给她们递手帕擦鼻涕,连她都觉得自己贤惠大度又和善可亲,外加不计前嫌。
王清怡哭了好一会儿,不见柳氏好言劝慰,心中既苦闷又委屈。苦闷自己所嫁非人,如今之余孤儿寡母无人可依;委屈她们母子孤苦伶仃,前来投奔三表哥,却不得主母欢喜。
继而想到怀中亭亭玉立的女儿陈玉儿,正是豆蔻年华,无限美好。然外无亲父相护,内无兄弟撑腰,前景迷茫,心中愈发悲苦,伤感哀戚如海水蔓延一般,泪水不禁划出眼眶,抱着陈玉儿又是一*哭,只觉天下再没有比她们母女更命苦的。
就在柳氏忍不住想再次开口,叫丫头送上几条手帕给王氏母女换着用时,屋外传来碧溪的回禀声。柳氏身子一正,面色缓和,眼中这才溢出浓浓温和笑意,只拿眼盯着门口,扬声道:
“快些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得门帘被掀开,一道嫩黄色身影跃然眼前。柳氏连忙招手,唤张烟近前,脸上笑意浓浓,口中嗔怪道:
“怎么现在才回来?事情都办好了?”柳氏说的隐晦,意思是问虚音大师给她带了什么好东西?显而易见,柳氏也认为大师所出,必属精品。
张烟站到柳氏身前,福身行礼后,便笑盈盈的说道:
“都办好了。”张烟稍稍斜过身子,挡住王氏母女的视线,对着柳氏眨眨眼,示意有情况,这才意有所指的轻声道:“好的不得了。”
柳氏笑的温和,拉着张烟的手,对着王氏母女,笑道:
“这是我们家最小的,她爹娇宠的很,我都不敢多说呢!”说着,柳氏嗔了张烟一眼,佯怒道:
“还不快见过你表姨母跟表姐,等了你这么长时间,快给你表姨母陪个不是。”
张烟暗暗翻了个白眼,老娘这番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把她迟迟不归让长辈干等的事儿轻飘飘的揭过去,堵住王家姨母的嘴。料想那表姨母也不会较真让她赔罪。
脑子转的飞快,行动却干脆利落。柳氏话音刚落,张烟便上前两步,福身一礼,软软笑道:
“张烟见过表姨母,见过表姐。劳表姨母久等……”
“哎……,这就是烟儿啊!”果然,王氏打断张烟的话,在张烟行礼时便连忙上前扶住,托着她不让把礼行完。面上的泪水早在张烟进门时就已收起,露出一抹柔弱婉约的笑容,满眼惊艳的看着张烟,口中赞道:
“上次见时还跟个玉娃娃似的,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出落得这样标致。”柳氏转头看了眼柳氏,笑道:“倒像是和三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怪表哥万般疼爱,便是如我一般初见,心里也爱的不行呢……”
张烟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微微垂首做羞涩状。这时候不是她发挥的场合。心说,这女人也是个有脑子的,把她夸成一朵花儿,间接的拍了老爹和老娘的马屁。
看来是真打算在她家安营扎寨啊!要不怎么一个劲儿奉承昔日情敌,不就是主母管着后宅,她们的日常生活都在柳氏的权利范围之内么!
不过,张烟隐秘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饶是她自认脸皮贼厚,听了王氏这番话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王清怡好一通夸赞,约莫着把肚子里存的好词儿用得差不多了,这才话音一转,笑得委婉:
“……烟儿还没见过你表姐吧!以前玉儿身子不好,不怎么出门。这不,前些时候知道要见张家表妹,高兴的很呢!”
说罢,王清怡转身将面色微红的陈玉儿轻轻往前推了推,指着她对张烟说道:
“这就是你烟儿表妹,见个礼,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后半句话就当没听到,呵呵!人品还不清楚,好姐妹不好姐妹的会不会太早了。
张烟清亮凤眸清澈如泉,嘴角勾起一抹甜美的弧度,笑的一派天真:
“见过表姐,表姐长得真好看!”
这句倒是真话,陈玉儿长得确实不错。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陈玉儿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微微显出身形,此时她一身素白,头上只点缀几根银钗,简单的打扮衬得她飘逸出尘,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光滑,微红的眼眶让她显得柔弱可人,微微垂首时更添一抹楚楚可怜的风姿,这样小茉莉一样清雅美人最能男人产生保护欲了。
陈玉儿羞红了双颊,抬眼看了笑眯眯的张烟一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深吸口气,笑道:
“表妹客气了!表妹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人,在表妹跟前说好看却有些不自量力了,我是不敢的。”
“呵呵……瞧玉儿小嘴儿甜的。”柳氏掩嘴笑的开怀,凤眼微微眯起,愉悦直达眼底。“我瞧着玉儿也好看的紧,女孩们各有各的好看,玉儿不可妄自菲薄。”自己宝贝闺女被人夸,柳氏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不免觉得陈玉儿很有眼光,对她的态度不由和蔼了些,便王氏母女身着孝服的不悦也稍稍散去。
“……嗯!”陈玉儿小脸红晕更甚,咬着嘴唇,忍着羞涩,低低的恭敬的应了一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以后要在张府寄居,本就尴尬的很,能得主母欢心确实再好不过。
接下来,便是柳氏和王氏的主场。自从王氏进门,她们还没怎么好好说话。如今自要寒暄一番。几人各自落座,丫头们重又换上茶盏,随即退下,厅中除了碧溪、桃子,就只余主客四人。
王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几口,润泽一下干涸的喉咙,要知道哭也是个力气活。室内一片寂静,王氏搁下茶杯,抿了抿嘴唇,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哀戚又为难的笑容,轻声道:
“这次冒昧打扰,却是小妹唐突。只是……”
王氏眼眶内转瞬间溢满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面容凄苦,哽咽道:“
只是小妹是个福薄的,夫婿去的突然,我又只有一个玉儿,婆母便瞧我们母女不顺眼,一心向着那生了男孩儿的妾室,听了妾室的挑拨,生怕玉儿将来出嫁占了一份家产,便草草分家,用些许田产,便将我们母女打发出来,如今竟是孤苦无依。”
说着,王氏的眼泪流的更狠,呜呜咽咽,跟开了闸的水龙头,陈玉儿也红了眼眶,垂首不语,只教人一眼看去便是满身的委屈。
柳氏很应景的黯了眸色,拿帕子掩住嘴角,满脸的悲悯同情,仿若感同身受。张烟抬眼瞥见这一幕,嘴角隐秘的抽了抽,要不是事先知晓实情,她差点儿就要以为柳氏和王氏是多年不见的姐妹闺蜜?看来高门大户的女人都是影后级别的呢!
张烟思绪神游天外,耳边却听到王氏继续诉苦道:“……表嫂不是外人,小妹也不怕丢了脸面,我娘家父亲本就待我寻常,自打姨娘去后,母亲便当没我这人一样,视而不见。如今,小妹竟是左右无依……幸而!”
王氏拿着帕子擦拭眼角,慈爱的瞥了陈玉儿一眼,满脸欣慰,话音一转,道:
“我这女儿却是个出息的,自小便请了先生教导,竟极有悟性,学的极好,先生赞她不输男儿分毫。”
“娘——”陈玉儿满脸羞红嗔了王氏一眼,似是不好意思。然张烟没漏瞧她眼底闪烁的骄傲和倔强,显是在这方面极有自信。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这儿又没有外人?”王氏笑着点了陈玉儿一下,眼中哀戚尽退,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是呢!读书本就辛苦,女孩子能做的这么好,是该好生夸赞一番,你当得的。”柳氏眯着眼笑,柔声赞道。
然柳氏心中不以为意。她夫君乃当朝探花,文采风流,同时又是当世的书法大家,不提两个儿子,单最小的女儿于学问一道也极有章法,光她夫君都夸过不知道多少回,兴奋直言小女悟性高出他多矣!
有这么一家子垫底,王氏的女儿根本就不够看好么?然到底天下慈母心,女儿家出息是件好事,再者说如她家闺女这般毕竟少数。因此,如陈玉儿这般境况,自己愿意奋发向上应是给予鼓舞才是,这中些许柳氏却是不吝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