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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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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之大,数百年分分合合之后,如今以东篱、南雁、西陵、北溟鼎力的局面暂缓,四国各有优胜却又互相制衡,因而得以并存,虽偶尔摩擦冲突,但好歹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普世太平。

    东篱国重文轻武,多风流墨客,国境内山清水秀颇有诗意,且土壤肥沃适于农耕,又有天堑易守难攻,足以自保;南雁国则恰恰相反,因为国土小而贫瘠,常常需要靠战争富国,民风剽悍;西陵国以经商出名,无论哪国都能找到出自西陵的商人,其中又以“草商”为首,与西陵皇族合作,几乎成垄断之势;而北溟国最为神秘,乃是狂热信徒的集聚之地,举国上下全民信仰墟神,国师地位极为尊荣甚至排在君王之上,传言是仙人之姿,有呼风唤雨之能。

    然随四国之间此涨彼落,硝烟的味道却渐渐浓了起来。尤其当下,北溟国国师常年闭关不见世人,现任君王耽于享乐,酒池肉林、挥金如土、不理朝政,朝堂之中也多为奸臣小人,国力大为衰微。其他三国对北溟可谓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天下将乱。”

    倚在窗边的红衣人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叹息着道。他半侧过脸看向曲觞,眼睫微垂,掩下的阴影叫人瞧不清那眼底的情绪。恰巧阳光穿过绵软的云、薄透的纱,投在上面竟泛出了淡淡的银辉——那人原来还带着银质的面具,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和双唇,跟最好的画工细细描绘出来的工笔似的,很是好看。

    至少曲觞是这么认为的。此时他坐在椅子上,脚还够不到地,玩心一起,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晃着腿,对着那人笑嘻嘻地说,“那是朝廷上那些大人的事儿。跟阿觞和师父又无甚关联。”想了想,曲觞又补了句,“要是真打起来了,阿殇就跟着师父躲到很远很远的安全的地方,这样就好了。”

    红衣人闻言,叹了口气,好像在无奈曲觞的想当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真两国兵戎相对,又有哪里是安全的?”

    “唔……”曲觞一听,转了转眼睛,也苦恼了。师父说的一定都是对的,万一要是真打起仗了、没有安全的地方了,那该怎么办呀?他歪歪脑袋,又抓抓头发,再敲敲椅子,最后一挺胸,放下豪言壮志,小脸板得一本正经,严肃道,“那我保护师父好啦!有阿觞在,谁都不能伤害师父!阿觞会保护好师父的!”

    “你?”红衣人微微地一笑,摇摇头,似乎是有些好笑地抬指,弹了弹曲觞的脑门,淡淡道,“连黛柏都打不过,叫为师如何信你?”

    黛柏是师徒二人几年前在山中寻到的小狼崽,母狼被猎人的弓箭射杀,曲觞觉得这狼崽可怜可爱,便央求着师父带回了竹屋。红衣人这狼崽浑身雪白,却不知为何取了“黛柏”的名字。反正曲觞是个狂热的师父信徒,也不觉得这名儿怪,只管一口“师父所言极是”地应下,一叫也叫了三年多了。如今黛柏已经长大,站起来比曲觞还高出几分,很通人性,体格健壮却不显狰狞,行走奔跑也极为灵动,再配上那一身柔顺的雪样毛皮,真真是极优雅神气的。

    曲觞不乐意地鼓起腮帮子,委屈地瞅着自家师父。他跳下椅子,一溜小跑到红衣人身边,拽着对方的袖子摇了又摇,“那师父教阿觞习武嘛——阿觞一定好好学,绝不偷懒。”说完,曲觞还不忘仰起脸,期待忐忑地看着师父的脸色。他此番也是故意谈到这个话题的。不知为何,师父就是不愿意教他习武,每日的功课也是极少的,可他从山下那些小孩口中得知,他这个年纪早就该启蒙了。就好像……就好像他是没资格传承师父的一样。虽然嘴上不说,可曲觞着实是日日夜夜都怕着、担忧着、恐惧着。他不依不饶地像个牛皮糖一样在红衣人怀里蹭来蹭去。

    然而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红衣人都拒绝了曲觞的请求。

    “为什么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曲觞还是个孩子,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失声道,“为什么师父宁愿教顾清远都不愿意教阿觞!阿觞哪里不好了?师父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阿觞了?”他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发泄似的坐在地上,声线都发着颤。

    顾清远是红衣人的另一个徒弟,算是师兄,比曲觞大上几岁,已经开始习武了。每次曲觞瞧见师父耐心地教着顾清远的时候,心就跟被什么东西捏来揉去一样,又气又怨又怕,偷偷躲着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红衣人像是也被曲觞的变脸吓到了。他想了想,弯下腰来轻轻揉了揉曲觞的发顶,温和地询问,“阿觞为何非要习武?”

    “……防、防身?”觉得自己真正的理由实在太小家子气、说出来太丢脸,曲觞嘟嘟囔囔地随便找了个最常见的借口。他惴惴地瞧着师父,有些怕他恼了自己。他平日里是很乖巧很乖巧的,从来不会和师父顶一句嘴。

    “你还年幼,习武之事不用急于一时。况且,”红衣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含笑道,“只要为师在,便定是要护你和清远周全的。阿觞莫不是信不过为师?”

    曲觞一下子哑了声。师父说,会保护自己呢。所以、是不是,他也很重要呢?曲觞的小心思转呀转的,很快就不再关注到底习不习武了。他将自己埋在师父怀里,闷闷地道,“对不起师父……阿觞不是故意的。阿觞只是——只是——”好怕自己是不是比不上顾清远。

    “无妨。”红衣人拍了拍曲觞的背,轻声安抚着,“为师知道。”

    ………………

    …………

    ……

    “少主、少主?醒醒。顾大人回来了。”

    管事晏浮生的声音拉回了曲觞飘远的思绪,他揉了揉太阳穴,本有些惺忪朦胧的眼睛在睁开后不过几秒内也恢复了清醒明亮。怎么突然睡着了,还梦到了之前的事情?接过侍女递上的热帕拭了拭脸,曲觞淡淡地道,“回来便回来了,顾清远那厮难不成还要我夹道欢迎他不成?”他说着还斜了晏浮生一眼,小时候圆溜溜跟葡萄似的眼睛,如今变成了狭长的丹凤眸子,眼角轻挑间,说不出得靡艳惑人。

    晏浮生见状呼吸也不由一窒,但她很快便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波动,一双美目笑盈盈地瞅着悠哉游哉的曲觞,停顿片刻,然后才慢吞吞地补充道,“可谷主也同顾大人——”

    话音还未落,晏浮生便眼睁睁瞧着一抹红闪出屋内,脚尖轻点几番跳跃,不过瞬息便已消失在视线当中。“哼,就知道你比谁都着急。”她冲那背影促狭地皱了皱鼻子,随手将侍女挥下,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