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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上一次中大会堂上的过招,程曦学当众打他的脸,他借人文主义的感慨,明是自说自话,实际上也是暗中狠狠地打还了回去,想必程曦学也会心中十分愤恨。也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是人家精心筹划的盛会,说到底,他才是搅局者才对。
程曦学抱了亲自来燕省还回来的态度来找他麻烦,也在情理之中。
夏想就吩咐领导小组的全体成员,今天务必打起精神,埋头用心工作,不得有任何懈怠,否则有丝毫差错,一律严查。
夏想难得一脸严肃地发号施令,第一次发威,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没人敢有丝毫怠慢。
夏想本来有单独的办公室,但今天有单城市的棉纺厂的改制问题要和彭梦帆商议,就到综合二处和彭梦帆面谈。上次彭梦帆为单城市棉纺厂设计了一个不错的思路,要和羽绒厂联合,以生产羽绒被和棉纺织品为主,采用前店后厂的方式,首先在单城市打开销路,然后再逐步打开周围地市和全省的市场。
经过一系列的前期运作,彭梦帆找来了资金,同时也说服了羽绒厂同意和棉纺厂联合,所谓联合,不是过羽绒厂吞并棉纺厂而已,本来一切谈妥,但在收购棉纺几厂的问题上,产生了纠纷。
单城市棉纺厂一共6家,棉一到棉三最先破产,已经没有任何合作的价值。棉四到棉六都处于倒闭的边缘,棉四基础好,棉六厂房新,棉五虽然没有任何优势,但厂家和市里关系好,也想托关系让好事落在棉五,于是三家企业争执不下。
彭梦帆基本上排除了棉五,但在棉四和棉六之间,犹豫不决,就请夏想帮他做一个决断。
夏想就帮彭梦帆分析一下棉四和棉六各自的优势,最后得出了结论,比较倾向于棉四,因为棉六的新厂房并无大用,而棉四不管是技术工人,还是整体设备,都比棉六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从为了羽绒厂不受拖累的角度考虑,为投资商的资金回报考虑,棉四是最佳的选择。
彭梦帆表示赞成夏想的决定。
正说话时,听到综合一处传来嘈杂的声音,隐约听到“赵副总理好”的声音传来,夏想和彭梦帆对视一下,然后急忙起身赶向综合一处。
赵泉新个子不高,面相普通,不过双眼之中不时流露出的威严显示出浓重的官威,他的身后跟着叶石生、范睿恒等人,再后面,站着一个夏想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程曦学!
赵泉新在综合一处的办公室里面,办公室不够大,所以不少人站在楼道中。夏想和彭梦帆赶到时,听到里面赵泉新正在发表讲话,就在外面等候。刚站稳脚步,就看到程曦学的目光投来,还冲他点头一笑。
夏想也不能失了礼貌,也还之一笑,说道:“欢迎程教授来燕省视察,相信经过实地考察和走访,您会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政策有了一个全新的更加真实的认识。如果方便的话,我倒愿意做东请程教授吃饭。”
程曦学摆摆手:“感谢夏处长的盛情,不过我跟随赵副总理来访,有工作在身,恐怕没有时间一起吃饭了,下次再说。再说你去京城,也可以找我,我们虽然理念上有分岐,但不妨碍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和讨论,你说呢?”
“希望有机会再当面聆听程教授的最新心得。”夏想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肯定会有机会,而且说不定,机会还多得是……”程曦学干笑了一句,还想再说什么,忽然里面传来了赵泉新的声音。
“曦学在哪里?”
程曦学冲夏想点头一笑,分开人群进了办公室。他刚进去片刻,就又听到叶石生的声音传来:“夏想和彭梦帆在哪里?”
夏想忙和彭梦帆也分开人群,来到了办公室。
赵泉新站在正中,身边围着叶石生和范睿恒,程曦学站在旁边,一脸笑容看着夏想。夏想和彭梦帆急忙上前,恭敬地说道:“赵总理好!”
赵泉新打量了夏想几眼,语气和蔼地问道:“你就是夏想?单从外表来看,也是一个比较帅气的年轻人。有帅气有朝气的年轻人,如果再有才气,那么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夏想只是恭敬地笑,笑容很谦逊,又不失坦然。
赵泉新过了一会儿,才主动伸出手来,一边和夏想握手,一边又问:“听说你不请自来,在中大会堂和曦学当众辩论,并且取得了胜利?”
夏想不知道赵副总理的问话是责难还是随口一问,眼睛的余光看到程曦学在一旁一脸平静,而赵副总理的表情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微一迟疑,就谨慎地答道:“其实我并没有和程教授辩论,程教授是国内有名望的教授,理论知识高深,我没有太高的理论水平,哪里有资格和程教授当众辩论?不过是程教授在演讲时引用了我的一些事例,正好我也在现场,就上台说了两句。只是说了一些心里话,并不是特意要和程教授辩论,而是抒发一下心中的感慨罢了。”
“有感慨好,我们的干部就是太面具化了,太一个模式了,需要有年轻的干部打破陈规,勇于在百姓面前真情流露。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每个人说话都是一个腔调一个口气,在老百姓眼中,张三就是李四,李四就是王五,我们一张嘴,老百姓就知道我们要说什么,是不是很无趣,很没面子?哈哈。”赵泉新握着夏想的手不放,说了一番话之后,又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道,“我很欣赏你引用的林则徐的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如果我们所有的干部都有这样的决心和行动,我们还有什么事业不能成功?”
叶石生和范睿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奇,怪事,赵泉新好象对夏想还挺欣赏,他的举动大大出乎二人的意外。本以为赵泉新让程曦学随行,必然要是找回平衡,而且赵泉新向来以保守著称,他特意对夏想当众赞赏,是何用意?
夏想第一次被副总理称赞,不但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因为他有不祥的预感,赵副总理刚才的话可能不是赞赏他,而是先抬高当成靶子,然后再将他摔下来……果然,紧接着赵泉新松开了夏想的手,语气一转,说道:“作为新时期的年轻一代的干部,不但要有会表演的一面,能够做实事,做正确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一点。石生同志,产业结构调整调整是大计,是新兴事物,我看领导小组的同志都比较年轻,年轻人有激情有干劲是优点,但理论水平不高,经验欠缺也是缺点,将产业结构调整的重任交给他,燕省省委省政斧,能够放心吗?”
叶石生微一沉吟,说道:“领导小组组长由宋副省长兼任,曰常工作由夏想同志主持,自从成立以来,各项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夏想同志虽然年轻,但工作经验丰富,也有一定的理论知识,省委省政斧对夏想的同志的工作是肯定的。”
叶石生的话相当于给夏想下了定论,而且还是力挺的态度。
赵泉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又说:“我一向认为,产业结构调整政策出发点是好的,但如果运作不当,包括用人不当,或是执行的过程中,力度不够,有偏差,等等,往往会好心办坏事。既然石生同志认为夏想同志是领导小组的合适的人选,也有一定的理论知识,正好,曦学是中大的教授,同时也是国内著名的经济学家,就由他当着我们的面和夏想同志讨论一下当前的经济形势,以及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得失,也好让我也见识一下夏想同志的理论水平,听说当时在中大会堂,夏想同志就让在场的许多教授和学者信服,我也想亲耳听听夏想同志的口才……石生,睿恒,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没有兴趣也得假装有兴趣,至此叶石生和范睿恒才明白过来,赵泉新今天来了一手欲擒故纵。二人一齐看了程曦学一眼,心知恐怕程曦学是幕后推手,故意为之。当时在中大的会堂上没有达到目的,现在又借赵副总理来访之机,如果能当着赵副总理的面将夏想问倒,不但报了当初的一箭之仇,也相当于打了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脸。
只要夏想被程曦学问倒,恐怕就是赵副总理借机发作之时。叶石生和范睿恒明白了程曦学的连环计,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知道今天想要过关,只有硬上了。他和程曦学之间,确实有些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当时在中大会堂,其实他是投机取巧,没有正面回答程曦学的问题,反而打了一副漂亮的同情牌顺利过关。程曦学是何聪明人物,自然一想就通,所以他才会大不服气,还得寻机找回来,因为他自信还能找到他的漏洞,能将他辩驳得哑口无言。
既然无路可退,就只有迎难而上了,夏想就微不可察地冲叶石生和范睿恒点了点头。
叶石生就顺着赵泉新的话向下说:“既然赵总理要考一考夏想,我们就一起听一听也好,不过夏想毕竟不是经济学专业的人士,肯定有许多不足之处,程教授作为经济学界的领军人物,对于后生晚辈,要多提携鼓励才好。”
叶石生的话就很明显是偏袒夏想,不让程曦学借机刁难夏想。
程曦学点头笑道:“叶书记过虑了,夏想虽然不是经济学专业人士,但他胸中有丘壑,在经济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可不是考他,而是在考察了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政策之后,有一些不解之处,想向他当面请教一下。”
都不好对付,都不肯退让。
赵泉新呵呵一笑:“瞧,曦学这么谦虚,是他的人品,也是夏想的福气。来,石生、睿恒,我们就坐下听听一老一少的对话,说不定今天的事情,以后还可以传为美谈。”
赵泉新好手段,程曦学也是好手笔,叶石生总不能当面驳了副总理的面子,就和范睿恒一起,一左一右坐在赵泉新身后。
夏想明白了程曦学的意思,既然高层决定暂停了论点,程曦学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攻击他的渠道,正好赵副总理视察燕省,程曦学就借机随行前来,当着赵副总理和叶石生、范睿恒的面,好给他一个大大的难堪!
如果程曦学的计谋得逞,不但赵副总理可以乘机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政策大加批评,也能让他在叶石生和范睿恒面前丢了面子,大大的失分,而叶石生也许会因为赵泉新的批评而迁怒于他,说不定还会让他因此而断送了仕途,程曦学之心,昭然若揭,也是一手非常漂亮的手段。
对手逼上门了,夏想自然不能退缩,更不能有丝毫让步,他微笑着看了程曦学一眼,坦然地说道:“请程教授批评指正。”
宋朝度站在后面,目光落在赵泉新身上,又看了看程曦学几眼,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怒气。欺人太甚,他心中愤愤地想,夏想不过是一个27岁的年轻人,才做出了一点成绩,就被人如此打压,难道真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恐怕一切的幕后推手是程曦学,赵泉新一向以敢说而著称,今天却一直没有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政策指手画脚,甚至连一点建议都没有,只是正常地听取了工作汇报,宋朝度还一直纳闷赵泉新此时视察燕省,绝对不是无意之举,怎么会雷声大雨点小,没有说出该说的话?
却原来重头戏落在了程曦学的身上,好个程曦学,还真有决不罢休的精神,在京城落败,又想来到燕省找回面子,也不知他真是为了追求真理,还是另有所图?就算作为某些人的先锋,程曦学表现得也太急功近利了。
宋朝度还真猜对了,程曦学随同赵泉新来访,确实是得自他身后高层的默许。
上次中大会堂事件之后,骆林开和吴林森回去之后,将当时的情景向高层汇报,惹得高层大怒,当场骂程曦学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好在骆林开和吴林森还是明事理之人,等高层稍微气消之后,详细解释了当时的情景,还特意点出了夏想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和经济学家谈论人文主义精神,不谈经济理论,不从专业的角度去说服,反而打出了同情牌,结果是另辟蹊径才获得了成功。
高层冷静下来之后一想,就又笑了,说道:“夏想还真是一个小滑头,有一套,老程败在他的手里,不屈。老程理论研究多了,认为事事都可以从理论上入手去说服别人,却不知道经济学家理论知识再高深,也高深不过煽情的以情动人。”
想了一想,高层又有了新主意:“去问问老程,看他有没有兴趣亲自到燕省走一趟,当着叶石生和范睿恒的面,将夏想问倒……”
程曦学得到指示以后,自然求之不得。
程曦学也对上一次让夏想从容脱逃耿耿于怀,事后一想觉得还是太便宜了夏想,居然让他施展金蝉脱壳之计逃走了,不但大失颜面,还让夏想赢得了人心,获得了好感,不但让他的计划付之东流,反而成就了夏想的声名,他就痛心疾首。
程曦学就精心准备一番,随同赵泉新来到燕省,在赵泉新的安排之下,终于有了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夏想正面交锋的机会,他就充满了斗志,力求今曰一战让夏想再无翻身的可能。
古玉、方格和王林杰等人也看清了程曦学的意图,不由暗暗为夏想担心,对程曦学以大欺小深恶痛绝。彭梦帆原本以来让他进来,是要听他汇报工作,没想到只是对方来故意刁难夏想,他敢怒不敢言,站在夏想背后,小声说道:“我们都支持你,夏处长,加油。”
夏想此时和上次程曦学的情况正好类似,占据了天时、地利和人和,只不过他也知道打铁还要自身硬,有彭梦帆等人的支持是好事,但面对上一次程曦学的被动应战,他当时突然出现,是打了程曦学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则完全相反,程曦学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他身后站着一个重量级的副总理!
副总理即使不说出偏袒程曦学的话,有他坐镇,叶石生和范睿恒都没法开口维护他。也就是说,眼下只有完全依靠自己才能过关,既没有了严小时的精彩开场,也没有范铮的盛气凌人,他今天完完全全是背水一战。
程曦学确实是有备而来,他先是定了一个基调:“赵总理,叶书记,范省长,我今天也不是想和夏想同志论战,更不是想刁难他,只是我在研究国内的经济形势时,发现燕省的经济形势有许多亮点值得关注,而亮点就落在了产业结构调整上面,夏想同志又是产业结构调整的主导者,我有几点不明白的地方,就想当面向夏想同志咨询一下,如果确实有可行之处,我就考虑作为经典案例列入我的授课课目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