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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安在涛皱了皱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彭军赶紧迎了上去,扫了众人一眼,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就笑了笑,“诸位领导……”
彭军的话还没有说完,房山市规划局局长郑九峰就笑着伸出手去,热情地握住彭军的手,“彭主任是吧,我是规划局的郑九峰——安市长,我是规划局的郑九峰……”
“您好,安市长,我是建委的谢琳……”
“我是民政局的赵大刚……安市长!”
一众官员们恭谨地微笑着,各自介绍着自己,围满了一圈,反倒是把彭军给挤到了外边。彭军尴尬地站在众人外围,悄悄望着安在涛的神色,也不知道是该留还是该走。
安在涛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走出办公桌后面,挨个跟郑九峰等人握手。当轮到解云的时候,他故作不满地拍了拍解云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老解,怎么还没有回去?怎么,又回来想要让我中午管你吃饭?我可跟你说,我顶多请你吃食堂的工作餐——嗯?不对,连工作餐都没法请你了,因为我刚来还没有办理饭卡。”
解云嘿嘿一笑,“哪里敢叫领导破费,我们中午想请领导一起吃个饭……就让老郑这家伙买单,他局里有钱,不像我们公用事业,清水衙门一个。”
“那是那是……”众人附和着,笑着。
郑九峰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那没问题,请领导吃顿饭,咱老郑个人掏腰包就是!请安市长放心,今天中午我个人掏腰包,绝不公款消费!”
“就是,让老郑请客!”
“安市长,您千万别跟他客气,今天就狠狠地宰他一顿!”
安在涛微微笑着,望着面前表情不一的这十几张下属官员的各色面孔,神色淡定从容。新分管市长上任,下属部门干部来探望,这是官场的常态和惯例。安在涛就算是跟他们一起吃个饭,也不为过。
水至清则无鱼。安在涛不是那种古板的人,更不想当什么书面意义上的所谓两袖清风的清官。如今他的身份不同,作为房山市的第三把手,房山市政府的常务副市长,位高权重高高在上,他理应得到下属官员的尊崇和逢迎。
为了便于工作开展,他并不拒绝适当地跟下属干部往来交际,过深不可,但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帮人兴师动众的来,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消息已经传到了其他几个副市长耳朵里,甚至已经在市政府机关上下传开了。
他们可以这样,但安在涛不能这样。安在涛虽然一向强势,但起码的分寸感还是有的。在这种琐碎事情上,他不愿意给别人留下话把儿。
安在涛越过众人恭敬敬畏的目光,眼神落在站在人群后的彭军身上,笑了笑,朗声道,“彭军。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去会议室开一个简短的见面会。通知市府办的周军,让他也参加。”
彭军一怔,却立即答应下来,领命而去。
安在涛如今也分管市府办,作为主抓市政府机关常务工作的常务副市长,市府办归他管。换言之,对于周军来说,东方筱是他的主要服务对象,但安在涛却才是他的直接顶头上司。某种意义上说,作为市府秘书长兼市府办主任,周军甚至有本钱不鸟其他的普通副市长,但对于安在涛这个直接领导却不敢有任何的不敬。
……
……
众人都在会议室里坐好,心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安在涛虽然在市里不算什么新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官场名人,房山干部可能有人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但却很少有人不知道安在涛这个名字。
在座的这些县处级干部大多是头一次跟安在涛直接打交道,基本上都摸不清安在涛的风格。
周军神色恭谨地陪着安在涛慢慢走进会议室里来,主动将正中的座椅替安在涛拉开,让他坐下。
安在涛坐下,望着众人笑了笑,“同志们,我本来想过两天再召集各位过来一起开个见面会,既然今天大家都赶巧碰到乐一起,那么我们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开吧。”
“嗯,现在是中午11点45分,我们开会,争取半个小时开完。然后我请大家去机关餐厅吃工作餐。”安在涛抬腕看了看表,又扫了周军一眼,笑道,“周秘书长,你帮我办张饭卡,同时去安排下,让餐厅给我们留点饭菜。”
安在涛的声音虽然柔和,但却斩钉截铁,非常坚决。
周军赶紧起身应了一声,“安市长,我马上就去安排。”
周军匆匆而去,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本想请安在涛吃饭,跟领导在一起喝喝酒唱唱歌吹吹牛,能很快拉近关系增进感情,但不成想——安在涛竟然不领情,反而要留下他们这些人吃什么工作餐。
故作姿态?假装清廉?还是……一时间,众人心里各自猜疑着,腹诽着,沉默着。
安在涛略微等了等,等周军回来,他才缓缓朗声道,“不瞒大家说,我这一次来政府工作。深感压力巨大。我所分管的工作点多线长,事关国计民生,非常重要。所以我必须尽快适应角色,胜任岗位,做好份内的工作,为东方市长分忧。”
“同志们,我最欣赏的一句话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很多人都把这话当成空话套话,但在我看来,这里面蕴藏着很深刻的做官哲理。”安在涛扬了扬手,“从进入国家机关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立下了一个要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不求做一个青史留名的清官。但求做一个为民做实事的能吏。”
“水至清则无鱼,真正的清官不好做,也很难做。但做一个能吏,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不要求你高风亮节,只要我们用好手里的权力,平时多考虑一下老百姓的利益、国家的利益、集体的利益,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我这样说,并不是要求大家埋头苦干不食人间烟火。我对大家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总结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各尽其责、令行禁止。”安在涛的声音渐渐冷厉起来,“所谓各尽其责,就是要求大家各自做好份内的工作,不能出一丝纰漏;而所谓令行禁止,不是要求大家唯我的指令是从,而是要求大家提高执行力,提高工作效率,凡是市委市政府下达的工作或者文件精神,必须要不折不扣地在最短的时间里传达贯彻落实下去。”
“市里机关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我不管其他的部门如何,我只希望我所分管的所有口——就是在座诸位管理的单位,必须要有所改变、有所提高,把工作作风和工作效率给我搞上去。”
安在涛俯身喝了一口水,又淡淡道,“可能有一些同志也从侧面了解了一些我的性格,不瞒大家说,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拖拉拉。从今天开始,希望诸位回去之后,尽快付诸行动。我不管你采取什么措施,总之两句话:干好自己的活,落实好市里的决策。咱们丑话说到前边,哪个单位要是出了问题,绝不姑息。我这个做分管领导的,会第一个站出来向市里建议处理他!”
听了这话,众人的神色顿时有些“闪烁”了起来,有些的眉头已经暗暗皱了起来。
这算什么?立威?娘希匹!什么玩意儿!郑九峰暗暗咒骂了一声,但脸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表现出来。
“我觉得我要求的东西,并不难做到。而事实上。这都是大家应该做到的。做不到,就是失职,没什么好说的。”
安在涛目光凛凛,望着众人沉声道,“我不是难为大家,也不是故意跟大家过不去,而是想要让大家明白,无论怎样,工作都是第一位的,干好工作,咱们什么都好说,私底下,我个人请你们喝茅台洗桑拿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工作,谁也不能拉稀。谁要是给我拉了稀,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为了便于开展工作,我在这里约法三章。算是对大家的要求,也算是对我个人的约束。第一,我从今天开始,不参加所分管任何单位、任何干部的任何非工作之外的饭局场合,工作需要只吃工作餐,大家以后不要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浪费口舌;第二,过年过节不收任何礼品,我有言在先,谁也不要来我的办公室走访,我概不接待。你要是不听我的话,让你下不了台,别怨我不给你留面子。第三,我向大家郑重承诺,不向分管口内安排任何一个关系户,不干涉各单位的人事任命。当然,工作需要提拔干部,另当别论。”
“我说到做到,请大家监督。”安在涛摆了摆手,“我与诸位日后在工作中会不断磨合,希望我们之间配合愉快。”
安在涛说完,周军带头鼓掌,众人虽然心里并不怎么舒服,但也还是不得不跟着鼓掌。不过,虽然心里不敢说什么,但一开始来的兴高采烈,至今已经全部化为了一腔冷血。
“各位,安市长的指示大家都听到了,希望大家下去以后,尽快贯彻落实……安市长,今天的会议精神我会让人写进简报信息里去,向各单位传达下去。”周军小心翼翼地笑着对安在涛说。
安在涛淡淡一笑,“不必了,今天的话,是我私人的讲话,重在跟大家交心交底,算不上什么指示精神。不过呢,我这个约法三章,在下一次的市长办公会上我会宣布公开。”
“嗯,是。”周军不能再说什么,笑笑,“安市长,您看我们是不是去吃饭?”
安在涛霍然起身朗声笑道,“好,我们去吃饭。时间有限、条件有限,只能请大家吃盒饭。以后有机会,我个人做东,好好请诸位吃一顿好的。”
……
……
12点20左右,新来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安在涛带着市政府十几个部门的一把手,“浩浩荡荡”地闯进机关餐厅,在一个角落里入座,开始吃工作餐盒饭,让餐厅里进进出出的机关干部们大跌眼镜,又深感好奇。
安在涛这么一群人低头默默地吹着饭,周遭很多机关干部投来古怪好奇的眼神,彭军咬牙忍住笑,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机关里就会传出某种“小道消息”来,成为机关干部们热烈议论的焦点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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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安在涛正在周军和彭军的陪同下往回走,刚进大楼,却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良山区的区长张欣。
非典期间,因为黑口罩的事情,在安在涛的压力下,宋迎春不得不让失职的张欣停职检查。宋迎春的本意本来是想要让安在涛跟张欣来一次“热烈交锋”,利用燕京的张家把安在涛拿掉。但不成想,张家非但没有对安在涛下手还击,反而保持了异样的沉默。
这倒也罢了。宋迎春本就不是真心要动张欣,在宋迎春看来,燕京的张大将军肯定会尽快将张欣调回京城去。岂不知,张家一直没有动静,让宋迎春进退两难尴尬难堪不已。
他怎么敢真的把张欣给“秃噜”了,燕京的张家虽然安在涛不放在眼里,但在宋迎春心里,却是一个得罪不起的巨无霸。
难以收场的宋迎春熬煎了一阵,最后还是不得不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半个多月后就让张欣官复原职,不了了之。
张欣来市政府办事,从市政府政策研究室的大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走了出来,刚走到大厅,就迎面撞上了安在涛。
“张区长?!”周军一眼就看到了张欣,摆了摆手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张欣的脸色骤然有些涨红,他本来想躲着安在涛过去,却不料被周军给叫住。他慢慢抬头望着眼前不远处那神色从容更加成熟老练的老同学“老对手”安在涛,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
此时此刻,张欣心情之纷乱和复杂,无人可以理解。他和安在涛同时接受了青干班培训,同时进入中组部后备干部的视野,同时分配下来任职。
一开始他就是副县长,但安在涛不过是一个镇委书记。可在短短几年间,这个出身贫寒的安在涛就窜到了一个令他仰望的高位……时至今天,他不过是一个区长,而人家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了,市里的第三把手,副厅级任职资历接近两年了。
对此,他不服气、嫉妒得发疯又能如何?一次次的交锋,一次次的挫败,一次次的打击,让张欣心里下意识地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在涛恐惧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于安在涛的一腔妒火,无形中化为了一股冷气。
安在涛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带若有若无的笑容。
张欣犹豫了一下,还是暗暗咬咬牙,勉强笑着大步走过来,伸手笑道,“安市长!没想到会遇到安市长!”
安在涛呵呵一笑,“老同学,最近可好啊!咱们可是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听说你跟周县长结婚了?哎,真可惜,我当时还在国外,没有机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非常遗憾,改天我请你们夫妻吃顿饭吧,算是给你们贺贺喜!”
张欣笑笑,“谢谢,哪里敢让领导破费。安市长,那您忙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来向领导汇报工作。”
张欣匆匆而去,出了市政府大楼大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刚才面对安在涛,他心里因为憋屈因为烦躁因为难堪,竟然憋出了一身冷汗。后背上汗津津的,竟然湿透了T恤。
望着张欣慌不迭离去的背影,安在涛微微一笑,继续向楼上行去。
周军笑着道,“安市长,您和张区长还是同学?”
“是啊,我们是老同学哩。当年,在燕京的中央党校,我们是一批青干班的学员。不久,在天南举行的轮训中,我们还是同学。不仅如此,当初我是学员班临时党支部的书记,张欣是支部委员,还有当初房山日报的刘彦刘部长,她也是支部委员……”安在涛瞥了周军一眼,慢条斯理地说着。
“呵呵,当初轮训完毕,中组部与省委组织部开始分配任职,在我们那批学员里,张欣的任职命令是最高的,滨海市高览县副县长,很高。而我当时,不过是一个镇委书记。”安在涛笑笑,上楼的速度突然加快。
周军陪笑着,也追了上去。而彭军早就提前上楼,去给安在涛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安在涛向彭军点点头,等他走出去,就挂上门然后躺在了沙发上,准备小憩一会。但刚躺下没有两分钟,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安在涛皱了皱眉,有心想不接,但那电话铃声却是倔强地、无休无止的响着,令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