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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先生,根据我们的复查,您的肺叶受损严重,日后可能会留下气胸的病根……”
景岩靠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的阳光正好,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这些天的休养,身体状态已经好转了。沫冉倒是每天都会准时来,恨不得寸步不离,即便她努力强颜欢笑,表现得正常自然。
没有人能在父母都过世后,装作一切都若无其事撄。
她努力营造着自己好像没事的样子,压抑着所有的消极情绪,可景岩还是很能够明显感觉到她逐渐低落下去的情绪。
“苏小姐的身体状况……”
“你们出去吧,我和景先生单独聊一会。”
简歌从门口走过来,医生和护士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他徘徊了两步,坐在了沙发上,双手交握,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偿。
“有话跟我说。”景岩语气很淡,像是料到了简歌迟早有一天会来。
简歌眉头蹙蹙,一字一句道:“沫冉在美国怀过孕。”
景岩并不意外,这一切都在文件里已经看过了。他淡漠地挑了挑眉,“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景岩沉默了一瞬,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后来知道了。”
“那你清楚她的病史吗?”
听到这个问题,景岩的眼眸蒙了尘,眉光扫过,沉郁道:“抑郁症。”
“对。”简歌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我还有很多事要交代,只怕一时半会说不完。”
“洗耳恭听。”
……
当年沫冉因为怀孕,张皇失措被秦晟踩住了软肋,趁机结了婚。可是逃跑的时候,从高铁闸门上摔下,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那是一个已经成型将足月的孩子,因为羊水破裂流干在腹中窒息而死。
动过手术后,沫冉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浑身黑紫地死在了手术台上。
她在手术台上当场崩溃,哀痛的哭声让站在急诊室外的简歌听得都心碎。
那是怎样的哀恸……
那样轻柔温婉的声音在医院冰冷的空间里尖细地啼哭,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凄厉而悲凉。
她用尽了全力去保护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最后,却依旧死在了她的手里,可是她却无能无力。
手术后整整六个月,沫冉不说话也不出门,直到秦晟重新在医院把她带走,简歌差点死在了她的面前,沫冉却忽然开始改变了。
她努力地试图活下去,努力地去转变,费劲气力,最后亲手送秦晟去了精神病院。
之后的整整两年,她都没能过好接下去的生活。
酗酒或是抽烟。
简歌都没能阻止。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一次酗酒,她急性酒精中毒送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做紧急抢救的时候,简歌听见她不止一次地喊了同一个名字。
那时候的简歌一直忍不住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这样念念不忘……
抢救过后,苏醒过来的沫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颤抖的手险些握不住喝药的杯子,差点就撒了满床的水渍。
无论索菲娜和薄教授做了多少的功夫,她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颓然。
那是第一次,简歌问她,她喊着的那个人,是谁?
她听着简歌提起的名字,终于缓缓抬起头,灰暗的眼眸里染了几分亮光,像是找到了倾泻口,嘴唇微颤,却什么都没说。
……
“现在跟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追忆往昔吧?”景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眸光锐利地盯住了简歌。
简歌尽量维持着冷静,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份检查报告,指尖裹着白纸,像是抓住一把扎人的利刃,他垂下头,细碎的阴影挡住他的前额:“有些事,你应该去问她。”
“你来找我的理由?”景岩打量着简歌的神情,他来找自己必然有事,可是却吞吞吐吐地不说,那么这件事情就一定牵扯到沫冉。
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简歌来找他,这件事就一定很棘手。
简歌讲手里的报告裹成圆筒,从沙发上站起身,“请你务必好好照顾她,陪伴她。”
“我会的。”
简歌和景岩的视线交缠在一起,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简歌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推门离开了。
关上门,回过头看了看走廊的另一端,他将报告折叠在一起,带着些许怒意狠狠地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
★
“怎么突然想要散步?”
景岩坐在轮椅上,沫冉推着轮椅。
渐入秋季的花园染了几分萧瑟,但是院子里有几颗几十年的桂花树,种的是金桂,黄橙橙的满树飘香,挂满了细小而金灿的小灯笼。
微风拂面,落了一地的金黄,像是一地黄橙橙的碎金叶,漂亮满目。
轮椅从小路上推过去,发出滚动的声响。
停在一颗最大的金桂树下,沫冉吹了吹石凳上的落花,轻轻坐了上去。
“想和你一起。”景岩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缓缓站起身,大概是牵扯了伤口,有几分痛感,让他轻轻蹙了下眉角。
沫冉本想制止他,却已经来不及,干脆就扶住了他的手腕,让他走了几步,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随即再拿过轮椅把手上特意带来的薄毯,披盖他的双腿。
“丫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沫冉轻挑眉梢:“我好心帮你,你还骂我?”
“我是中枪,不是下半身瘫痪,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
电视剧里确实都是这么演的,老是在双腿上盖着毯子,她也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景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拿起她盖在双腿上的薄毯,反手扬起一个弧度,披在了她的肩上。动作带起的痛感,让他捂了捂伤口的位置,然后缓缓又放了下来。
“你能不能别老动,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沫冉有几分焦急,忙抗议。
景岩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会的,你别老让我想动就行。”
“动哪儿?”
“你说呢?”
“……”
脸颊莫名的一热,沫冉狠狠斜了他一眼,可落在他眼底却像千娇百媚的一个娇嗔。
沫冉忽然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眼神却黯了下来。
景岩自然看清了这个动作,眉眼一扫,声音温和:“前不久我和简歌聊过你在美国的一些事情,可我想亲口听你告诉我。”
“你想听?”沫冉苦涩地笑了笑:“可是没什么好说的。“
“你记得我中枪的时候,你哭着说等我好了,你都会跟我说。”景岩握住了沫冉发凉的手,十指紧扣:“丫头,我一直在等你。”
沫冉低下头,垂下视线,手心里的冰凉,被景岩的温热一点一点捂暖。
她张了张嘴,想了很久,却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景岩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开口。
足足有十几分钟,沫冉才轻轻抬头,朝景岩凄凉一笑:“你知道Only吗?那是Loly帮我想的一个名字,我给她取名唯一,小名叫一一。她和你一样是双眼皮,高鼻梁,嘴巴长得像我,小小的一团,很可爱。”
“很好听的名字。”
“她乖,可能也喜欢安静,每次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都不怎么闹我,所以后来我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女儿,以前我说一定要先生儿子再生女儿,如果先生个女儿就再也不生了。”
“我记得。”景岩的声音低沉,脑海里还放着沫冉当初俏皮又古灵精怪地对他说:“现在社会都重男轻女,我要先生个儿子再生女儿,这样我家闺女就知道我是特地想要个小女儿。”
“都是女儿是爸爸的情人,你不会有了闺女就不要我了吧?”
“嗷呜,那不行。我可不想生个小情敌下来……”
“诶不对不对,我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了,我还没答应跟你生孩子呢……”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一脸宠溺,对着沫冉又无奈又可笑。
“我初次怀孕的时候,孕吐的反应不严重,两个月左右才去做了检查。七个月的时候小腿抽筋的厉害,大多时候也是Loly在帮我按摩,可是我从没有想过放弃,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让她出生……”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沫冉凄然一笑:“我没想过让自己活多久,可我一直想着要怎么保全她,哪怕是我死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不能让她出事……”
沫冉双肩发颤,垂泪的眸染着愧疚:“可我却看着Only死在了眼前,她浑身都是青紫色的,我甚至都没来得及亲手抱抱她,我…让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看一眼就……”
“别哭。”景岩心疼地看着她,揽过她的肩在怀,轻拍她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你不需要道歉。”景岩吻了吻沫冉的前额,手上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眼泪,吻了吻她的眼角:“这一切,是我的错。”
空气中微微安静,沫冉轻抬下巴,眼底满溢着顾虑。
她回吻着景岩,让他一寸一寸地攻城略地,最后彻底被他拥在怀里。
半响,她喘着气被松开,两颊飞晕,她犹豫了一会,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垂下视线,长睫微蜷,双唇轻抿,音腔清颤。
“啊岩,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