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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清楚地址和时间,嘱咐了几样事项,对方就急匆匆地挂掉了电话。
安静了很久,何维青才放下了电话,沉着脸没有说话,有护士进来问了几句,他缓了缓不太好看的态度,微微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白大褂床上,跟着护士去了另外一位病人那。
等看完病人再回来的时候,赶上来换班的医生,他才稍稍缓了缓,脱下了白大褂。
“何医生,对不住,今早我媳妇儿突然要生了,羊水都破了,所以我才迟了……”
“没事。”何维青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话,朝病房外走了出去撄。
走到白玥的门口,推门而入。
白玥还没有醒,麻醉药的药效没有褪得那么快,她依旧昏沉沉地睡着偿。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简约大方的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距离上午和病人家属通话的时间已经整整过了四个小时。
那个所谓的婆婆,还没有通知任何人来吗?
他皱了皱眉,从床头柜上取过水壶,倒了一杯水,拉开抽屉拿棉签沾了沾水杯,再将棉签头擦在了白玥因为缺水干涸而起皮的唇边。
一下又一下,动作很细腻。
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她醒了。
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望着他。
他没有变。
当年一样的五官和神情,只是更成熟了。身上带着男人味,眉角扬着好看的清冽,仿佛还和七年前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是差了一段时光。
“醒了?”维青放下手里的棉签,将水杯递了过去。
白玥轻抿了一下,身上渐渐感觉到的疼痛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所有的回忆从大脑的空白处被一点一点搜罗出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右手边的床单,扭过脸,有几分惊慌失措:“文件呢?东西在哪里?”
何维青站起身,压了压她肩上的被子,怕她起身,这才解释:“唐绍拿走了。”
距离被缩短了,他这才看清被酒精清洗过后脸颊边的擦伤。每一道小口子在脸上拉出一条细细的红丝,一道一道仿佛切割的刀口。
七年了,她更瘦了。五官变化也不太大,只是眸眼的视线变得锐利,像是一眼就试图洞穿一个人的想法,除此之外,她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笑了。
“你没变。”
“你变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话,又异口同声地住了口。
尴尬的氛围在静谧的空气里渐渐蔓延,最后,还是何维青打破了僵持,开口问她:“怎么出了车祸?”
白玥别过脸,视线落在了病房那张空着的家属陪床,唇角勾勒着一抹讽意:“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还记得七年前他们吵过的那一架,然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她不确定自己现在会不会正如他当年说的那样后悔,但是至少,她已经明白。
位杰,真的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良人。
他和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你想让我问吗?”
白玥停顿了几秒,声音却弱了下去:“不想。”
“那就别多嘴问。”何维青利索地站起来,走到她床尾的位置,口吻温和平稳:“你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但是…手术中查出了你患有比较严重的子宫肌瘤,如果能保留的话尽量保留下来,但是如果情况不容乐观,建议需要进行子宫切除术。”
“我知道。”白玥没有丝毫的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灼热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也不避开,也不直视,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在那。
“何医生,您还没有走啊,病人家属已经在外面柜台那边登记了,一会儿就过来。”小护士敲了敲病房门,推进来,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这才喊了话。
白玥抬眼看他,正对上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眼底,凉如冰晶。
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仿佛能够知道他想问什么。
短短数秒,却像一个漫长的世纪。
“嗯,谢谢。”他朝护士点了点头,回过脸盯了一下,转身快步朝外走了出去。
走廊里传来几句交谈声,白玥听得不太真切,仿佛何维青正交代着什么,短短几句过后,门就被推开来。
推门进来的人,不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婆婆。
那个,推她下楼害她流产的婆婆。
“婆婆。”白玥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声音很低,细如蚊蝇。
何玉兰斜了白玥一眼,不耐烦地把包落在凳子上,看着眼前气不打一处来,“打打打,你死了吗就给我打电话催我来,怎么不给你父母打电话!你又不是我的女儿,你住院怎么还得让我或者我儿子给你把屎把尿吗?怎么小杰就娶了你这种媳妇儿,不会做家务不说,孩子都生不出个屁来,怎么给我们位家传宗接代,现在还住院,要烧掉多少钱你知道吗?”
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更恶毒,每一句话都像是穿肠利剑,一下比一下更狠。
白玥抿了抿唇:“我有工资,我付得起医疗费。”
“怎么,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是吗?”何玉兰一听,更气愤了,啪得一下推倒了凳子,手指着白玥吆喝起来:“当初如果不是位杰非要娶你,你以为你能进我们家的人吗?一个不下蛋的女人还能算得上人吗?你会上班进大公司了不起吗?我儿子也赚钱,女人赚钱顶个屁。”
“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不是人,那害别人失去孩子的女人算人吗?”白玥躺在那里,不闹也不笑,静静地盯着唾沫横飞的何玉兰,心里一片荒凉。
“指桑骂槐是不是?你以为我没文化就听不懂吗?”何玉兰一脚踹向病床,没想到反而踉跄几步,跌撞在墙边。
这一撞,她更加恼了,一下子冲过来翻了床头柜的水壶,“你以为你白玥有多了不起,如果不是你不会做饭我至于教你吗?让你陪我去买个东西,我撒了东西,谁知道你走路不看路非要踩在上头了,我摔倒肯定要扶楼梯的呀,你摔倒没扶住你怪谁?还敢说我。”
“所以我没有怪过你,但是也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你以为我儿子不在我就收拾不了你了是吗?”何玉兰气急了,冲上来就要给白玥一耳光。
白玥下意识地闭上眼,却迟迟没有等来疼痛感。
睁开眼的时候,何玉兰的手腕被人攥在掌心,死死压在了床沿上。
“这是医院,请问你在做什么?”维青站在何玉兰的身后,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半头,神情很淡,却带着盛气凌人的嚣张:“辱骂殴打我的病人吗?”
“你算哪根葱,我教训我儿媳妇,关你什么事儿?我要打就打,要骂就骂。”
“佩佩?”
跟着何维青进门的护士中被点到名的小女孩愣了一下,才点头应道:“何医生。”
“叫保安过来,我怕这位阿姨会把医院掀了,请先把她送出医院。”
护士们都愣住了,在医院可从没有哪个医生敢这么干。
“我说话不管事儿是吗?”维青淡淡地扫了一眼,语气温和,却凉薄。
小护士一惊,忙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扭头就去叫来了保安。
何玉兰骂骂咧咧了几句,被保安请了出去。到走廊的时候,大概是觉得丢脸,也就自动消了音,也没把这件事儿闹大了。
何玉兰被请走了。
“佩佩,你带她们回去值班。”他说话的时候很淡,眼角扫了一下,小护士们彻底乌泱泱地就退了出去,顺便关好了房间的门。
“你也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白玥闭着眼,仿佛因为闭着眼就不会再看见这世界上的险恶和无限烦恼,心里一片冰凉。
这就是她这七年奋斗着的可笑生活。
丈夫和小姑子睡在一起,她的婆婆让她意外流产却为此怨怼责怪她的失职。
七年了,这些窝囊气,她真的忍够了。
“现在,你还觉得七年前,我说的话,是错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整个房间似乎都静了下来。手腕攥住了她的,她皱眉挣开,对上了他深邃的眼底,那双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至少,没你想得那么幸福。”
如今,这句话,到了耳边,却像一句咒语,死死缠绕了她牵扯着羁绊的七年。
不是谁都能够遇见生命中的江直树,不是谁都能够成为江直树的袁湘琴。
生活不是电视剧,位杰不是江直树,她也不是袁湘琴。
她的单恋换来的下场,是一场时隔了七年被洞穿的出轨,一场破败不堪的婚姻。
她用力地咬住下唇,唇心发白,眼底却渐渐翻涌着泪水,从眼角滴落,浸入了发丝的尽头。一滴一滴,最后汇聚成泪痕,终于失声痛哭。
他慢慢地松开手,眼底是看不尽的心疼,愤怒在慢慢褪去。他想为她擦去眼泪,可是她却避开了。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抹着眼泪却怎么都擦拭不干净。
生平第一次,他犹豫了很久。
半响,目光游移着落在她的身上,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了口。
声音很轻,轻如羽毛,在她的耳边却炸如响雷。
“白玥,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