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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城深受季风气候的影响,一到初秋,秋雨淋淋,芳草萋萋,满目苍凉。
此刻,灯火明亮的房间里,复古屏风将房间隔离成两方天地,里间咕嘟咕嘟热腾腾的羊肉翻滚着,薄薄的片进了沸汤,自边缘开始卷舒,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
外间的白石地面,一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男人跪在地上,半傻着左右乱瞟。
兽医的外褂扯烂大~片,衣襟上分不清是口水还是汗水,晕开斑斑点点的血花。
他今儿好不容易趁着看病的时候,找到机会想着好好享受享受那口烧了好久的冷灶,结果裤子才脱了一半,手刚刚摸~到那娘们的腰,忽然从外面哐当哐当进来几个人,不由分说,按住他就开始打,吓得他顿时萎了。
他初以为是那汉子卖牛提前回来,因自己理亏在先,只咬牙求饶,但很快发现不对劲。
娘的,这打人手法太过熟稔,拳拳见肉,都往痛的地方招呼。
再看这几人虽然穿着寻常,但瘦削的脸,深色的皮肤,眉目之间是在战场淬炼过才有的冷峻气息,还没将他拖下床便开始动手,下起手来转挑软肋,疼得厉害却又不伤筋动骨。
没几下,他便瘫软在地上,带头的男人长得怪俊的,拨~弄他的脸看了两眼,啧啧两声,表情颇为惊讶。
没多时,棉被中裹着吓昏的女人也被拉了下来。
那男人拿根棍子,拨了拨棉被,看到半张豆腐似的脸,便先咦了一声,这才示意其他人停手,将他带了过来。
他们是认错人了。却又不是认错人了。说来说去,原来却是因为陆家那个得了染疾的女人。
兽医的心立马提得更高了,他舔~了舔嘴唇,想到那只要命的金镯子,他本想今天得偿所愿后,送给那娘们封口的,因而一直带在身上。
眼下,只好死撑到底,千万不能露出端倪来。
“小的就是本本分分的医生,那天我就是看那位姑娘,确实是染疾——”兽医急急辩解,他眼睛盯着里面的屏风,一只裤腿因为拉扯破了大半,空荡荡挂在旁边,露出雪白的大~腿。
带他回来的崔答闻言冷笑:“你一个给牛看病的,知道什么是染疾?”
“小的虽然是兽医,之前也是在越城千秋堂学过艺的,这染疾症状初时高热,而后昏迷,继而全身出斑疹——错不了的。”当然,他肯定不敢说自己只学了一个月就被轰回家。
“所以,你便要刘总管将她尽快处理?”
这话可大可小,兽医不傻,立马撇清:“冤枉啊,医者父母心,我怎么会出这样有违道义的话。是那刘总管,对,就是那总管,都是他要这么做的,哎,我一个小小的兽医,我能有什么办法——”
“哦?”崔答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兽医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希望:“大、老爷,大老爷,我错了,都怪我胆子小,我,我真不知道她是你们的人,要是知道,就是打死我我要拦着刘总管啊。”
他哭丧着脸可怜巴巴悔过,顺便擦了把额头的汗。
“那她手上的镯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崔答一脚将他巴巴靠过来的身子踢开,带着“你摊上大事了”的表情哼了一声。
“我,我……”兽医顿时冷汗淋淋。
一直挡在前面的屏风此刻缓缓自动滑开,兽医倒有点脑子,看着崔答突然恭敬的目光,只觉脊背一寒,二话不说,转身就伏到在地:“大老爷,我但凡有一句假话,不得好死,求大人饶命啊……”
里间的桌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人居高临下,睥睨直视,他虽穿着便装,但周身不容忽视的凌厉气势已然显出身份的不同。而另一个,斜签着屁~股坐下的,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他的……呃……正是他刚刚大力甩锅的对象陆家刘总管。
——这t~m~d就相当尴尬了。
到了这个份上,兽医哪里还隐瞒什么,当下有一说三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次,连那阿姆的求情都有声有色学了一遍。
他还没说完,那座位上斜签着屁~股的刘总管已经屁~股一滑抖摔倒了地上……
“东西呢?”座位上的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似有无形威压。
兽医立刻放弃了所有狡辩,战战兢兢在身上快速摸索。
男人站起身子,挺拔如松。
锃亮的皮靴踩在湿~润的地板上,发出皮质特有的沉钝声。
声音每响一次,地上手忙脚乱的人便哆嗦一下。
“是你拿了?”他这话听起来像是生气又像是不生气。
“不不,是……是小的寻思着,这不拿别人也要拿……不如,”他战战兢兢抬头瞅了一眼、缓缓走过来的男人,硬着头皮道,“不如我这拿了,还能帮着上官好好保管着……”
“你倒是有心。”男人嗤笑一声。
兽医跟着嘿嘿陪笑起来,青紫的脸一笑,扯的生疼,比哭还难看。
男人面无表情低头扫他一眼,兽医的笑顿时僵在嘴角。
一直到了半夜,楼上的客人仍没有下来结账,最后领班大着胆子敲了敲门,门没有关,只一下就开了。
桌上的汤食几乎未动,油脂腻腻积了一层,已经不知道冷了多久。
旁边放着两枚银币。上面的枫叶图案是帝都崔氏商行才有的流云印记,这样的银币,分量族,成色新,是帝都上层惯用的货币。领班背上一冷,他想了一想,折身端起冷透的高汤,缓缓倾倒在地板干涸的血迹上。
入秋之后,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尤其是在这阴雨绵绵的下午,不过黄昏,外面已绝了人迹。
战战兢兢的兽医和面色惨白的管家被塞在后备箱,汽车发动起来,尾气变成灼目的白。
“少帅,已经这么多天,只怕……天色已晚,要不您先歇着,我多带些人手再去。”珞忍低声道。
崔答坐在副驾,欲言又止。
是啊,一个生病的女人,被扔在虚磨山那样的地方,况且这几日阴雨不断,如何熬得住,再说,虚磨山那地方,豺狼野物出没,对她一个孤身的病女,无异于羊入虎口。
虽然他也真的觉得很可惜来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傅婪说。
“把他们扔进去,找到人再出来。”他目光森冷。
他转头看向窗外,越城不大,街道大多就地取材用石板铺陈,靠近墙角的地方大多有绿油油的青苔,顽强的菌类从城市各个角落冒出来,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这些菌类,生命短暂,很多熬不过第二个阴天,发了芽,便立刻迅速发育成子实体,子实体成熟后,弹射孢子。又一个循环。
刘总管说,她是因为恐惧而生病的,恐惧什么?他吗?傅婪心里某处生出异样难熬的情绪。
他收回目光,靠回柔韧的椅背:“开快点。”
车急速轮碾压在青石板上,有松动的石板溅起大堆大堆的淤泥和污水,唐格刚刚从巷子里走出,便生生挨了一腿。带着恶臭的污水顺着衣服浸透肌肤。
她恼怒的转过头去,只看见黑色耀目的汽车一闪而过。
最讨厌这样这样没素质的暴发户。
唐格愤愤:“跑那么快,赶着找死人啊。”
听见她的抱怨,紧随其后的马二走了出来,他轻轻嘘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腕,暗色的斗篷隐匿了她的身影,折身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马二只是外人对他的称呼,其实他的本名挺好听,叫马珩。但因为赏玉猎手的特殊身份,惯常不用真名,而外间渐渐习惯了这简单的称呼。
(哈哈哈,说了这么多,就是我终于可以换掉这个辣眼的名字了……好歹也是摸过女主小手的人)
当日,因为她的病,马珩不得不求助自己大哥,用黑市渠道买到了救命的药。
但是随着唐格的渐渐康复,他便知道这里呆不下去了。
特别是意外发现马大竟然又偷偷买了药,即使唐格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也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
他不喜欢那些人怔怔的目光,也厌恶哥哥那意味不明的光。而他给那药剂师的惩罚,显然没有打消其他人的窥探。
向来如此,对于联邦的男人来说,身份归属不明的女人,是可以通过武力来认定最后归属权的。
不过,于他意外和惊喜的是,这个被她卖了两次的女人,在马大和他之间,果断选择跟他一起潜行出来。
开玩笑,唐格觉得这根本是显而易见不用考虑的选择嘛,一边是孤身的救了自己的人,另一边却是整整齐齐一脸淫~荡的痞子混混。
被一只狼盯着总好过被一群盯着。至少从逃跑的概率上来说,她觉得前者大了很多。
离开不到一个小时,按照平时的作息,可能还有一个小时马大就会发现异样。
马珩握着她的手腕,指尖隔着衣服触碰到她温热的体温,他的呼吸似乎也跟着火热起来,他转头看她,低声问道:“害怕吗?”
唐格并不喜欢他的触碰,这总让她想起那两次不愉快的血腥回忆,她状似随意收回手,拨了拨耳发,四下看了一圈:“有你带路,没问题的。”
马珩的耳朵自动忽略“有你”之后的话,缓缓扬起一个温和的笑,伸手拍拍只到自己嘴角高度的女孩:“放心吧。”
他们计划从水路出去,在越城东边的护城河暗道里面,和其他城市一样都保留着古老的水道,乘坐灵活的独木舟,可以轻松迅速离开。
这样的暗道,原本是有专人管理的,但是因为近期越城混乱的治安,自上一次械斗船夫死掉后,便一直处于空置状态,而渐渐为人遗忘。
在这之前,马珩已经预先在客运中心预留了一个包间的位置,如果没有意外,现在车辆已经出发。
等一个小时后,马大的人追上那辆车,他们早已在夜色中乘着小舟离开越城。
只要离开了越城,他会有一百种办法隐匿掉他们的身影。
当然前提是顺利离开。
所以,当马珩带着唐格小心翼翼来到暗河时,看着因为秋雨而暴涨的河水,内心是崩裂的。
独木舟早已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只剩浑浊湍急的河水翻滚着水花,拍打在岸上,拍打在墙角。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暗道里响起。
“所以,我亲爱的弟弟,是打算就这么不告而别吗?”
马大的脸从阴影中露出来。
他手下的打手们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很奇怪为什么我在这吧。那个药剂师的哥哥刚好在客运中心做事——真是巧,我这么一想,就觉得,弟弟你肯定会来这里。”
他转头看向唐格,她白~皙的脸庞隐匿在风帽中,他的眼睛便窥探的蛇变成了贪婪的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