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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阳君领着全城百姓,白天赶路,夜里就地扎营,浩浩汤汤向东迁徙。
河洛一带人心惶惶,随着秦国丧尸军团碾压式侵攻,流民们成群结队,向较大的城镇逃亡。大小村落几乎十室九空,然而先前那名秦兵说得无错,世间何处不是战场?逃跑,不过只是换了一处坟场。
也不知是难民数量过多,或是贵族们收到了什么风声,各地均是城门紧闭。两扇大铁门将远逃难者们隔在城外,远道而来的流民饥寒交迫,饿死病死的不计其数。
秦国的铁蹄未至,到处就已是哀鸿遍野。
汴阳城的迁徙队伍规模庞大,老弱病残相互扶持依靠,这一晚安扎在某处背风的山崖下。
其中最阴暗的角落,自然留给了唯一仍旧存活着的俘虏——那名可化人形的金雁妖。
陈铬蹑手蹑脚,溜到这个李星阑禁止他靠近的角落。隔得老远,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躲在稀稀拉拉的树丛后张望,看见有四五名韩国民兵,他们与那妖怪隔得老远,正轮流把守着。
他做贼心虚,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大步走进,示意让众人各自歇息,自己来替他们看守一会儿。
民兵们都认识陈铬,知道他厉害,再加上几天以来都为了这重任而紧绷着神经,巴不得寻个机会去休息,便爽快地答应了。
众人走后,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凛风刮过苍山,吹得草木爆响,仿佛漫山遍野群魔乱舞。
陈铬瞳孔剧烈放大,不用火把便将所有事物看得分明。这时候,那名金雁妖赤身露体,整个人因铁丝的束缚而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胸前,只带着一丝微弱的气息。苍白的皮肤上伤痕遍布,皮肉外翻,说不出的可怜。
陈铬心大如斗,也不怕有诈,直接走到金雁妖的身前,盘腿坐下,伸出食指一戳,小声问:“你……还活着么?”
妖怪不动,也不做声。
陈铬察觉到他的眼皮轻颤,分明是已经醒了,接着问:“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害人?”
妖怪的耳朵极轻微地抖了抖,陈铬担心被李星阑发现,心中急躁,直接上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说:“别装了,知道你醒着,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不会伤害你。”
妖怪猛然抬头,双眼血丝遍布,眼神如刀刃般凌厉,怒视陈铬,骂道:“滚!”
有动静就是好的,陈铬也不生气,只问他:“饿么?”
妖怪闻言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然而肚子却发出“咕咕”一声巨响。
陈铬拿出肉干,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引诱他:“说说丧尸的事吧,你们九黎姜氏跟秦国合作,有什么目的?这事对你们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处。”
妖怪皱眉,仿佛内心正在剧烈斗争,对陈铬的问题毫不在意,反问:“九黎姜氏什么东西?”
陈铬以为能从他那听到一些秘辛,便靠近了许多,不料妖怪忽然张嘴,迅速咬住他的手,鲜血立刻渗出,疼得他大叫一声,下意识猛力甩手。
只听“啪”的一声,妖怪被陈铬一耳光扇得口吐鲜血。然而这男人却一点也不恼,反而因抢到了对方手中的肉干而得意洋洋,鼓动腮帮子猛烈地咀嚼着,像只饿极了的狼犬。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仿佛除了吃的,世界上再没别的事是他所关心的。
陈铬想道歉,又觉得不合适,然而扇耳光这事实在太侮辱人了。他挠挠头,仍旧说了声:“我不是故意的。”
那妖怪边吃边笑,口齿不清:“来日,你们这些杂碎啊,将来都是畜生们的阶下囚。”
陈铬:“谁的?”
妖怪终于将肉干全部嚼碎,一口吞下,喉咙鼓胀到一个恐怖的程度,几乎要噎死过去,眼角都憋出了泪花:“你们不剩几天好日子过了!来日要你们都跟老子一样,当他们的奴隶,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将你们的骨头做成敲鼓的棒槌。”
陈铬见他疯子似的,笑了哭,哭了又笑,然而害怕他再咬一口,便伸出手捏住他的下颚,问:“姜氏把你们当奴隶?你冷静点……”
那妖怪的皮肤异常苍白,一双丹凤三角眼,眼珠极小,望之便是个凶恶之人。然而他受到李星阑的无形控制,身体也极虚弱,暂时不得施展任何变化,只得任由陈铬摆布。
陈铬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着嘴,将脸朝向自己,瞬间吓懵了!
这男人嘴里全是污血,舌尖上插着数十根极细的铁丝。由于方才猛烈的咀嚼,这些铁丝又将他的口腔内壁刮得血肉外翻,不知道有多疼。
这都是李星阑做的?
“不会的。”陈铬脑海中浮现出李星阑的模样,他一身靛蓝长袍,背脊挺直,坐在水红色的海棠花帘下,手捧一卷竹简,细细翻看。
“嫌老子脏了你的鞋哈,烂脸男人是你姘头?”妖怪见陈铬发愣,很容易便猜到他的心思,他故意搅动舌头,将自己的嘴弄得更加鲜血淋漓,嘲道:“他与你……做那事时,也是如此阴毒狠辣?贱货!你们人族,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陈铬慌忙甩开手,妖怪的脑袋冷不防重重撞在地上,瞬间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他有些没有底气,反驳:“你别胡说,你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坏事?那些在你手中受尽折磨而死去的人,他们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妖怪咯咯笑了起来,继而转为疯狂的大笑,几乎要背过气去:“他也喜欢如此对你?”
陈铬不明所以,却见那妖怪挣扎着侧身躺着,露出胯间一片残忍恐怖的景象,着实给陈铬带来难以形容的惊吓。
他登时哭了起来,仿佛那些铁丝就扎在自己身上。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人?
倒看得那妖怪不明所以,愣住了。
陈铬呼吸紊乱,抽抽噎噎:“他问什么,你就、就说出来,又、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做的都是错事,都是不对的!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妖怪大笑:“你以为天下间人人都有你们这般好运气?他妈的,都是一样的畜生!跟我们一样都是畜生!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咱们都得死!”
陈铬帮他把扎在身上的铁丝都抽了出来,弄得双手全是鲜血,一张脸煞白,脑门上满是汗珠:“要怎么说你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们!”那男人满嘴鲜血,话都说不清了,面目狰狞:“猫哭耗子,他妈的!哈哈,让老子也骑你两次?告诉你一件事。”
陈铬哭得停不下来,几乎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末了终于挤出一句:“要不我还是杀了你吧?”
妖怪眸中金光一闪,咬牙切齿:“威胁老子?”
陈铬擦着眼泪,问:“你为什么而活?”
妖怪斩钉截铁,答:“恨!”
陈铬脑袋一甩:“那还不如死了。”
妖怪:“我们在你们人族眼中,俱是蝼蚁蜉蝣,生死又有何区别?你到底要不要知道那事?”
陈铬:“你说呗,别讲条件,李星阑要是来了,你想死都没机会了。”
妖怪冷笑一声:“你大哥死了。”
陈铬被他气笑了:“你神经病!”
妖怪哈哈大笑:“你叫陈铬,你大哥叫姜云朗,你……”
陈铬面色大变,抓住他的脖子将他一把提了起来:“你还知道什么?!”
妖怪吐出长长的舌头,在陈铬手背上一舔,恶心粘稠的感觉令他下意识地将手一松。
妖怪重重跌在地上,不住喘息:“姜云朗死了,死了哦!被恶鬼一口一口,嚼得连渣都不剩。就在你残杀我们的时候!哈哈哈,他也被我们杀了哈哈哈,噗——!”
陈格被他气得厉害,抡起拳头就砸在他脸上,将那妖怪打得哇哇吐血:“你胡说!”
妖怪不住喘息:“你他妈莫要假仁假义,看看你的手,又白又软,却沾满了他人的鲜血!你残杀了多少人?你屠戮了多少妖?你会杀了我,总有一天也会杀了自己!所有人都在自掘坟墓!你杀人时的模样……”
他说着,暧昧地吐出猩红的舌头,带出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杀人?陈铬一抽鼻子,登时明白过来,自己唯一一次杀人是在井陉矿场。那时候,有一只金雁逃走了,会不会就是这个男人?他哼了一声,道:“你骗我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最多是我和李弘说话的时候听过墙角。”
脚步声由远及近,陈铬不看也知道是李星阑来了,瞬间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拔腿想逃。
李星阑的声音仍旧平静温和,由远及近,问:“陈铬,在做什么?”
陈铬做贼当场被捉,脸上微窘,转身走向李星阑,挠头:“没,就……随便看看。”
李星阑跨步上前,忽然握住陈格的手,仔细端详,声音里没有情绪:“战场无情……”
少年手上的鲜血已经干涸,有殷红变为乌红色。
他沉默了,从腰侧解下水囊,倒水冲洗陈铬的双手,继而用自己的衣袍给他擦干净,摸摸对方的脑袋,道:“交给我就好,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陈格觉得双手被握住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烫得发疼,胡乱点了点头,抽手转身:“我……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没什么错,没什么错的。”
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掉。
是夜月圆,北辰对月引颈长啸,惹得方圆数十里的狼群嚎叫不止。
陈铬烦得不得了,将他捶得满头包。两人干柴烈火地干了一架,终于筋疲力尽,终于都消停下来。他脑袋上顶着个狐狸,背后靠着雪狼。
北辰就像个沙发一般,将他围住,一点儿风也吹不着,暖洋洋的。
雪狼喉咙里憋着含糊的“呜呜”声,陈铬懒懒得躺着,罕见地没了活力。
北辰刚想说话,陈铬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别说话,知道你不是个好人,我要的答案你没有。”
说罢打了个呵欠,收回手。
北辰却偏要抢着回答,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世上哪有什么善恶?都是人族虚伪,自造牢笼。”
陈铬摇头:“他的确没错,但是我理解不了,辰哥,那太残忍了!即使是敌人,即使是敌人……”
北辰尾巴一扫,将缩成一团的丹朱甩出去老远。
狐狸迷迷糊糊,一脑袋撞在树上,“咪”一声叫起来,眼泪狂飙。
陈铬自己思考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搞得自己气急败坏,胡乱抓着头发:“就没有一个办法,能让所有人和平共处?”
聂政又在弹琴,幸而他所弹奏的是那把假货。
时间仍旧如水流淌,悠扬的旋律逐渐抚平了陈铬心中的躁郁。
“真是不想活了!”
他起身离开温暖的狼窝,走上前去将狐狸捡了回来,塞进北辰怀里,循着琴声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