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惨败·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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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么时候,漫天萤火虫般的莹蓝光点中,逐渐杂入细微的白色颗粒,轻盈飘摇,不过多时便已弥漫天地间。

    蓝芒向上蒸腾,白点向下散落,原来是一片片六角形的冰晶。

    雪花飘落在陈铬的唇瓣上,呼吸间化为一颗冷水,寻死不成的他不得不再度睁开双眼,那滴冰冷的水珠又落在他的鼻尖。无数的雪粒子落上他的脸颊、眉睫、额头,化作水底滑落,如天空的泪水。夜空是巨幕,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故事。

    一片雪花落下,德班的夕阳海岸星河灿烂。

    一片雪花落下,壮美宇宙中飞船驶入永恒。

    一片雪花落下,汴阳城的海棠花血红如瀑。

    一片雪花落下,滚滚黄河波涛汹涌船翻覆。

    一片雪花落下,那年春天桃花如雨,少年从满是丧尸的地下室里爬出,循着东方的朝阳,在陈铬吹出的口琴曲中,倒在血泊里。

    “雪!暴雪!”

    “天降暴雪,烈火灭尽!佑我大秦!”

    细细的雪粒,一开始像沙,后来像落花,忽而成了振翅的蝴蝶,最后变成纷纷扬扬漫天的鹅毛。

    狂风怒号,雪花被吹送至半空,轻烟玉带狂舞。

    暴风骤停,漫天纷扬的白雪如碎纸般簌簌扑落。片刻后,整个宫城的火焰完全被雪雨浇灭,万物瞬间静默如初,继而爆发出一阵狂暴的喜悦。

    幸存的秦兵们本已做好牺牲的准备,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从烈火奔涌的鬼门关外拖了出来。他们迅速集结,整肃队伍,踩在同袍的尸山上拼命向王宫的高墙外冲杀。一个锐不可当的巨大军团,来时数万人而归时不足数千,喊杀声却穿云破雾震动天际。

    陈铬被吼得耳膜充血,再也无法假装自己跟李星阑一起死去,他从未觉得活着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却不得不醒来继续走下去。被烧焦的皮肉早已愈合,两个人的身上都盖满了冰雪,积雪转眼间便已有一指厚,却丝毫没有将要停歇的征兆。

    再过了一会儿,积雪竟已没至他的耳畔,冰冷的刺激令他浑身颤抖,禁不住侧脸望向李星阑。

    从陈铬的角度望去,李星阑容颜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雪花粘满了这个青年英俊的眼角眉梢,给他镶上了一层银白的边线,即使满脸血腥与伤疤,在自己看来却是无与伦比的圣洁。

    陈铬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跌跌撞撞从雪地里爬起,背后留下一个黑幽幽的人形深坑。他半坐在地上,仍旧与李星阑十指相扣,全神贯注地望着他,轻声呢喃。

    “李星阑,起来看下雪了。”

    “好冷啊,你还没睡够吗?”

    “我不爱你了!”

    “骗你的,起来了!”

    他说着话,慢慢双膝跪地,轻轻爬到李星阑身上,用双手撑在地上,俯身朝下仔仔细细看着对方,温柔低语:“你是不是在装睡,还想要我再把你吻醒一次吗?我是不会上当的。”

    话音未落,他却已经出尔反尔,俯身低头,将双唇覆在李星阑的唇上,单方面地唇舌交缠,两片唇瓣剧烈颤抖。他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及至摔在李星阑脸上时,已经化为冰碴。一碰,就碎成了无数颗玻璃渣般的细细雪粒:“啊啊啊啊啊——!”

    忽然,李星阑猛然坐起身来!

    陈铬被吓得心跳停止,不敢相信,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试探性地问:“李……星阑?”

    定睛一看,李星阑却没有睁开双眼,呼吸也没有回复,只是上半身极为不自然地立了起来,就像有人在身后推着他一样。

    果然,一个声音从李星阑背后想起,说:“帅哥就是帅哥,尸体都比别人的好看。怎么样,小弟,是不是十分惊喜?”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温柔的戏谑,在这场景中万分诡异。

    陈铬闻言吓了一大跳,一把拽过李星阑,将他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迅速爬了起来。然而积雪满地,冷不防脚下一滑,又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由于惯性过大,李星阑被摔飞出去,骨碌碌滚到大门口,下巴磕在台阶上,发出“梆”一声闷响,而后滑稽地弹了两下。

    橘一心捂着口鼻,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确认环境安全后,抬脚迈步就走了进来。不料走在平坦的王宫大院里,脚下忽然踩中一颗脑袋,还以为是刚刚倒下的尸体,双腿一软滑倒在地,仰头大叫:“啊——!”

    陈铬满脑袋问号,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下意识跑过去将橘一心扶了起来,而后搂着李星阑的脑袋哈气。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简直是一个人形自走大傻瓜。

    橘一心蹲在陈铬身边,仔仔细细观察一阵,问:“你是陈铬?真是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陈铬满心悲伤痛苦,完全听不见她说话,一张脸哭得五官都皱在一团,双眼通红,口水顺着嘴角滴下来,随意用袖子一抹,像个脏兮兮的奶狗。

    橘一心伸出手掌,盖在李星阑额头上。

    空气中浮现出一层极轻薄的水绿色光点,它们仿佛拥有生命般围绕在橘一心的周身,透过她的手掌渗透至李星阑的额头,最后消失不见。

    橘一心叹了口气,对陈铬说:“我们来晚了,实在很抱歉,幸运的是大雪延缓了他死亡。先别哭了,每次见到你都是哭哭唧唧的,是不是个男人?

    袁加文尚且隐藏着身形,橘一心不会哄小孩,根本没法和陈铬交流,不断催促:“把他抱到房里去,速度快点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陈铬?”

    陈铬无动于衷,耳朵里全是嗡嗡嗡的蜂鸣声。

    橘一心围着他劝说,终于失去耐性,“啪”一巴掌呼了上去。而后撸起袖子,“哼”了一声,自己将身高近一米九的李星阑架在身上。由于身高差距悬殊,差点被压趴下,朝着陈铬方才所在的方向大喊:“袁先生,你是躲着在解决生理问题吗?”

    袁加文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身上穿着一套墨黑的锦衣华服,更衬得整个人苍白如雪,与陈铬的白`皙不同,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的表情却十分阳光,闻言扯着嗓子应了一声,迅速背起李星阑,呼哧呼哧将他抬到偏殿的房间里。

    在背后的雪地里留下一连串脚印,以及一个狼狈不堪的陈铬。

    偏殿的房间内,光线昏暗,到处都是尸体与浓烟。

    橘一心咳个不停,气闷地踢飞一扇门板,震起漫天尘土。她让袁加文将李星阑放倒,随后便跪在一旁,左手覆盖在右手手背上,双手掌心向下,轻轻贴在李星阑额头上。

    陈铬捂着被橘一心扇得通红的脸颊,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发疯似的冲了进来,抱住李星阑不让任何人碰,喃喃自语:“他都死了!你们还要干什么?你离我们远点,他讨厌你!”

    袁加文莫名其妙,问:“帅哥讨厌我?不可能。他真的,真的还能抢救一下。那个,小弟啊,你先让开,让……”

    陈铬听到“小弟”两颗字,登时就泪崩了,朝他大喊:“谁是你小弟!”

    袁加文傻愣愣杵在门边,身后是漫天飞雪,整个人苍白的仿佛要融进雪中,傻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地说:“我……你大哥他……唉,你先把他放下,橘一心能治好他,不骗你。”

    陈铬还想再吼两句,余光见橘一心开始撸袖子,下意识捂住脸,半晌后气冲冲放下手,继续搂着李星阑,惨兮兮地说:“你们别想骗我,他都死了……好久了……大半个晚上。”

    “对不起,陈铬,我来晚了。”袁加文低着头,慢慢走近陈铬,单膝跪地半蹲在他面前,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引导他直视自己,柔声道:“但我向你保证,李星阑一定会没事,相信我。”

    他的双眼黑色素极少,呈现出极浅的淡蓝色,像一对透明的玻璃珠,倒映出陈铬狼狈不堪的脏脸。

    陈铬看着袁加文的眼睛,他的眼神太干净,根本不像一个杀手,他真的是个杀手吗?陈铬脑袋乱哄哄的,松开李星阑:“我应该早点赶过来的,我一走进来就看见……我就……疯了,我杀了很多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像是有几百年,我应该把他救出去。”

    橘一心似乎是被他的样子给雷焦了,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继续刚才的动作,将双手覆在李星阑额头。源源不断的水绿色光点环绕她的周身,而后汇聚于手掌上,她的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告诉陈铬:“失血过多,他的灵魂也是……只是有些疲累,没关系的。”

    水绿色的粒子凝聚成千万条光线,于空气中浮现,汇入她的体内,在血液中奔流,发出奇异的微光,而后源源不断注入李星阑的身体。仿佛特效的万能药,将这个正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男的,浑身凝固的血管冲开,催化着细胞的新陈代谢。

    源源不断的污垢从李星阑的皮肤上渗出,随之而来的,是皮肉生长的细微响声,老旧的伤疤逐渐脱落,新得的伤痕极速愈合。绿色的光芒如同一张密集的蛛网,在他的皮下闪烁发光,疯狂修复着他的伤口。

    随着李星阑逐渐恢复,橘一心的脸色却愈发苍白,气喘吁吁,就像正在进行一场恶战。

    陈铬嘴巴大张,期待中带着一丝恐慌,生怕最后的结局仍旧是他不想见到的,李星阑伤得太重了,他的周围已经落下厚厚一层腥臭的黑色粘液,以及脱落的死皮与血痂,愣愣地说:“谢谢你,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整颗心悬在半空,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袁加文却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单膝跪在陈铬身侧,试探性地将手掌盖在他的头顶,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额头,而后,在陈铬的耳边落下一个安慰的轻吻,安慰他:“在飞船上听到无线电讯息的那一刻,我也觉得过了几万年,没事,小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铬用手捂住口鼻,李星阑忽然咳了一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肌肉痉挛般弹了起来,却没有睁眼,而是再次重重躺倒在地。

    心情像是过山车,陈铬爆发出一阵大哭,冲着袁加文大声喊:“我讨厌你!”

    “其实那只是一个瞬间,但爱情与悲痛就像无尽的星河,把时空扭曲了。”袁加文讪讪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告诉他:“你们两个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和橘一心刚好赶过来。之后马上就下雪了,场面太混乱,我们不敢接近,我能肯定,根本连五分钟还不到,他还可以被救活,放心吧。”

    陈铬哼一声扭过头去,抓住李星阑的手掌,握在双手中,语无伦次地祈祷。

    袁加文哭笑不得,乘其不备,冷不防在他唇边狠狠亲了一下:“哈哈哈哈!耶!”

    陈铬一张苍白的脸登时涨得通红:“……”

    “哈哈哈早就想这么干了!”袁加文忽然捏住陈铬的脸颊,扭了扭,见对方就要发飙,掐准时机朝李星阑努努嘴:“帅哥醒了!醒了醒了你看啊!”

    陈铬甩开李星阑的手,撸起袖子:“你这人就是这么讨……李星阑!你感觉怎么样?”

    橘一心捂住胸口一阵疾喘,袁加文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张开手掌在她背后轻抚顺气:“辛苦了,橘一心小姐。”

    后者摆摆手,衣衫被汗水浸湿:“拯救生命是医生的天职。”

    袁加文自嘲式地笑了笑,自言自语:“我的天职?”

    李星阑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想要继续伸手去摸陈铬的脸,却最终失去了所有力气。

    于是,他接着之前的动作,抬起手摸了摸陈铬的脸颊,笑说:“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对你说一句:我爱你。任何时候死去,都没有遗憾,宝贝,再见。”

    李星阑说罢闭上双眼,却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死亡:“……”

    陈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飙泪:“你的秘密全部都暴露了!李先生!”

    李星阑坐起身来,陈铬扑上去又将他压倒在门板上,两人抱成一团,疯狂地亲吻对方。

    陈铬喘着气,贴在他唇边说话:“我刚刚,真的已经跟你一起死过一次了。”

    李星阑摸着陈铬眉毛,眨了眨眼,道:“对不起。”

    他整个人都仿若新生,所有伤疤荡然无存,左脸上的皮肉全都是新的,再不复从前的可怖模样。眉眼轮廓突显出来,一双眼睛无比明亮,像是装着一片浩瀚星海,神采飞扬英俊至极。

    陈铬体内泛起一股热流,双颊微红:“现在,我们重生了,死而复生。以后,你可以成为自己。”

    李星阑吻了吻他:“遵命,长官。”

    陈铬笑得异常开心:“以后再说吧,先起来。对了!你要谢谢她,是她把你治好的。”

    一转眼,只见袁加文和橘一心并排跪坐在地上,朝着腻在一起的两人翻白眼,指指点点:“活该烧死啊。”

    袁加文下巴一扬,朝着李星阑抛了个飞吻:“帅哥。”

    李星阑没理他,只对这橘一心深鞠一躬,说了句多谢。

    后者笑着摇头,挽了把头发,道:“打架不行,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我不得不休息一阵。”

    李星阑朝她点点头,而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向陈铬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先前偷听我们说话那个人是聂政的师父,他说这仗打不赢。”

    陈铬极自然地将手递给他,而后被李星阑拉了起来,问:“那他就是我们的朋友,为什么不现身?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可我觉得没什么悬念,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除了韩成,他太阴险了。”

    李星阑给他理了理头发,道:“多的我也不知道,他只跟我说了几句话,结合先前聂政给我的信息,我想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关注着我们的动向。打完这一仗,送汴阳百姓去泰山,问清楚。”

    他面带笑容的模样,实在跟从前完全不同,陈铬几乎要被帅晕过去,扑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在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怎么办?秦国士兵没剩下多少,一股脑全都冲了出去,外面应该早就打起来了。对了!原来韩成是给赵国送信,李弘带了好多人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