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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的百合静悄悄地盛开,清幽的香气沁人心脾;
卫君宁五指沾了水挥洒在花瓣上,颜叙推门进来,她笑了笑,“今天回来这么晚,天都黑了。”
“公司有点事。”
颜叙走过来,手指抚触着百合花,有些恍惚。
“怎么了?”
卫君宁轻声问,颜叙回过神来,摇头笑了笑,“没事,今天有些累了,君宁,一会我们到湖边走走好吗?”
卫君宁点头。
云水湖边;
乳白的灯光照出烟染样的醉人湖色,岸边的青蛙不时叫着,给静寂的夜色添了分生气。
二人坐在湖边,趴在护栏上,卫君宁将脚伸进湖水中,颜叙学着她,踢了下水。
“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到青凰山下的小溪边摸虾,水里都是草虾,炒着吃特别香。”
卫君宁说着笑起来,儿时虽然过得贫穷,但她从不觉得辛苦。
颜叙笑,有些感慨,“我小时候,每天就是陪奶奶和公园里的老太太们聊天,她们都很疼我,也很可怜,很多都是像奶奶一样被儿女抛弃,孤苦一人。”
卫君宁握住他的手,不愿意看到他难过,颜叙反手握紧她的手,然后松开,从口袋里取出那枚金百合放到她手中。
“收着吧,以后再还可没人收了。”
卫君宁在手中摸了摸,戴在颈间,轻声说:“不会再还给你了。”
“君宁。”
颜叙看着夜空的星星,星罗棋布,璀璨夺目,特别漂亮,他曾经想过与她以后的种种浪漫,总算实现了一件。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卫君宁回过头看他,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清俊模糊,似乎整个都离她很远很远一样,她不由的抓紧他的手。
“颜家最近会有人打压我,可能会查我的财产,我想转到你名下避一避行吗?”
卫君宁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没事吗?他们会伤害你吗?”
“没事,只是不想我辛苦得来的财产便宜了别人,明天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好吗?”
“嗯。”
卫君宁没放在心上,颜叙看她单纯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头,他还有一个愿望,压在心里很久了,从来没说过。
他说:“君宁,我唱首歌你听吧。”
夜色静好,星湖织就出水天一色,天地间似乎只有这片湖泊,只有湖泊边牵手的男女,只有那轻淡低沉的歌声……
……
一次就好
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世界还小
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
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
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
你可知道我全部的心跳
随你跳……
声音止住,颜叙看着遥远寂寞的星空,泪流满面。
卫君宁靠在他肩上,慢慢阖上眼睛……
颜叙背她回去。
她很瘦,170的个子瘦得还不到100斤,他有那么多的担忧,那么多的舍不得,无处安放。
他们回去,沈娇坐在客厅里,看到二人回来连忙站起身。
颜叙背着卫君宁上楼,她一个人站在楼下,看着紧闭的门,良久才回到房中。
她不过坐了一会颜叙就来了,他很少到她房中,她有些受宠若惊,手都哆嗦起来,急忙去切他喜欢的芒果。
“别忙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颜叙淡淡地说,沈娇心中掩不住的失望,笑了笑说:“你坐吧,我给你倒茶。”
“不用了。”
颜叙顿了顿,低声说:“我给你的帐户汇了钱,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我可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你自己照顾自己。”
他转身离开,沈娇呆呆地站在原处,手里握着芒果,突然间泪如雨下。
中午阳光,耀眼刺目;
卫君宁坐在小区长椅上,手里握着杯奶茶,眼神有些空洞,茫然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名的一点,直到那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瘦得厉害,像纸片一样,从前他总喜欢炫耀自己的肌肉,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来,卫君宁想,人都是有报应的。
李方伟不仅瘦得厉害,连精气神都像被抽干了一样,望着她的眼神畏畏缩缩,再没有半分往日里的张扬。
卫君宁约他见面,就是想看看他的报应,看看上天有没有折磨他,现在她看到了,仍是止不住的恨。
比起恨,她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和他的夫妻关系!
她站起身,身形纤瘦,背脊却挺得笔直,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明天早上,我会在民政局门口等你,如果你不来,我会起诉离婚,你出轨的证据方北都给我了,李方伟,我等你到十点。”
“君宁……”
李方伟看着她,有些可怜,他想拉她的手,被她避开,只能苍白地道歉。
“李方伟。”
卫君宁觉得有些好笑,她从前看不明白,总觉得他吃醋也好,发脾气也好,都是因为太爱她,所以她即使生气最后还是原谅了他。
原来她发现自己错了,爱一个人应该是包容,她包容方北的存在,他却包容不了一个误会。
他以为孩子是颜叙的,就可以不顾她和孩子的性命肆意折辱,眼睁睁看着方北欺负她,其实是因为爱的不够。
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和他纠缠不清,多看一眼都觉得难过!
“明天到民政局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证。”
她转身离开,李方伟紧紧跟在她身后,只是凭着心里的本能,却不知道要跟着她做什么,她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影子,猛地停下脚步,不能忍受的向前走了一大步,然后转过身来,眼神寒峭。
她说:“李方伟,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会让我觉得恶心。”
李方伟呆呆地站在烈阳下,明明是九月的天,却如置身隆冬风雪中一样冰寒。
他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房门打开,陆林兰和李方强一起走进屋。
陆林兰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如刀绞,上前握住他的手,李方伟喃喃地说:“妈,君宁今天约我见面了,她说要离婚。”
“她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起诉离婚,妈,她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李方强刚要说话,突然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只听了几句,面色大变,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沉声说:“妈,颜叙被抓了。”
“……”
李方伟猛地抬起头——
颜叙被拘留。
颜月控告颜叙杀害颜阳,与郁家勾结贩毒,颜月直接联系了记者朋友将这事曝光,因为颜家在d城举足轻重,这事闹的很大。
警察局那边不给探视,卫君宁打电话给苏凝,想请杜思寒帮忙,看能不能让她见颜叙一面,杜思寒说颜叙的事非常复杂,上面严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她坐在云水湖边,还是一样的天,一样的星星,只是看星星的人只有她一个,她觉得很冷,怨恨从心底漫延开来。
她失去了那么多,到如今还要将颜叙从她身边带走!
李方伟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小心地走到她身边想坐下,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不要坐那里,那不是你的位置。”
李方伟连忙起身,站在她身后小声说:“颜叙的事很复杂,我也打探不出消息,你别难过,我想办法救他。”
卫君宁低声说:“李方伟,你不想离婚是不是?”
“嗯。”
“如果你能救颜叙出来,我就答应永远不提离婚的事。”
“……真的?”
“真的。”
他问的卑微,她答的凄凉。
她不过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他和她,一样可怜,一样的凄凉绝望,如果李方伟能救颜叙,她愿意一辈子不离婚。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颜叙要将那么多的财产转到她名下,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在兑现曾经的承认,让她这一生不再依靠任何人,自由自在!
可是她现在宁愿一辈子被捆缚,只要他平安。
“李方伟,你走吧。”
她趴在护栏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李方伟不敢离开,害怕她承受不住会做傻事,默默坐在她身后。
卫君宁不去管他,他喜欢坐就坐吧。
人总以为做错事说一声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却不知别人受到的伤害永远不会被磨灭,永远被刻在心里。
她失去了三个孩子,没有人给她一个说法,她不会回头,再回头她都瞧不起自己,她现在真心想成全方北,成全这一对男女。
她真心不想再有人踏上她的路,最后只落得遍体鳞伤四个字。
沈娇自首了!
颜叙不过被捕一个星期便就被释放,卫君宁去接的他,警察局外冷冷清清,他脸色有些青白。
卫君宁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沈娇被捕,她怎么能说出恭喜的话。
“我们回家吧。”
卫君宁轻声说,牵着他的手上车,车子开往云水别墅。
颜叙没有进家门,走到湖边坐下,卫君宁陪着他一起坐下,他将头靠在她肩上,阖上眼睛。
“她自首了。”
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发颤,心哆嗦成一团,她无视他近三十年,一直怯懦胆小,竟然会为他顶罪,他有些懵了。
“颜叙,她始终都是疼你的。”
“君宁,你抱抱我好吗?我觉得有点冷。”
他小声恳求着,卫君宁将他抱到怀中,他的眼泪浸湿了她的牛仔裤,她抬手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眼泪落下来,陪着他一起哀伤。
“是我做的,她为什么要去替我顶罪?以为我会感激她吗?我不会,我一辈子都不会……”
他哽咽着,手在她膝上紧紧握成拳。
卫君宁低下头,脸贴着他的头发,柔声轻语,“颜叙,她也是疼爱你的,你妈妈,一直都爱着你。”
当年沈娇有勇气逆着颜叙的心意让她远离他,就已经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关心。
“君宁,我为什么这么难过?”
颜叙抱住她的膝,脸深深埋在她膝上。
天色阴沉,乌云被云水湖的水染成一片薄薄的水灰色,压在天上盘踞着,怜悯地看着身下渺小又可悲的世人,数着人世间的永远不停歇的沧桑与无奈。
这看似无尽的悲伤,什么时候才能缓一缓……
病房里;
颜清升颓然地坐在床上,十指揪紧被单,不相信地反问了一句:“沈娇……自首?你没听错吗?”
颜家老四颜非升沉着脸点头,他向来与颜清升交好,在ys一直被颜家老三打压,现在过得也辛苦,脸上一片愁色。
“二哥,颜叙手里握着ys29%的股份,我觉得现在还是不能动他,万一逼急了,他把股权让给老三,更不得了。”
颜清升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仍是一脸震惊,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的地方特别的疼。
她竟然去自首!
她从来不去忤逆他的意思,他以为即使她知道他要颜叙的命,她也只会像从前一样无奈地看着。
“联系月月!让她把那些证据撤掉!找最好的律师!快去!”
颜清升叫得声音都变了腔调,脸色涨红,脖子上的青筋浮动着,人有些狰狞,颜非升连忙点头,急忙打电话给颜月。
“她竟然去自首!”
颜清升死死拧着眉,胸口剧烈起伏,怎么都平静不下自己的情绪。
沈娇在狱中心脏病复发,被送到医院抢救,险险捡回一条命。
她本来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当年生颜叙的时候显些死在产房。
颜叙去看了她。
病房外面守着二名警察,颜叙去求了杜思寒帮忙,才被放行进去探病。
“阿叙,你来了,快来坐。”
沈娇脸色很苍白,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慈祥,颜叙默默地坐在床前,她抬手去摸他的脸,他习惯性地闪了闪,她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捋起他的衣袖。
他手腕上条条伤疤像蜈蚣一样狰狞,沈娇甚至知道每一条伤疤的由来,大半的伤疤都是她眼看着留下的。
她不是不愧疚,只是愧疚抵不上对颜清升的爱,为了颜清升,她倾尽所有,结果换来的,不过是三个字——替代品!
“对不起,孩子。”
她倾过身想抱一抱他,这次他没有拒绝,她抱着他瘦削的身子,泪如雨下。
“他和颜月说要杀了你,我拼了命为他生下的孩子,他没付出丝毫的爱却还要亲手毁掉,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这三十年来的爱,全是一场空。”
那天她在病房外面听着他和颜非升谈话,听着他打电话给颜月,商量着怎么将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她听着,悲到极处,大彻大悟。
“妈……”
颜叙流着泪叫她,沈娇呜咽出声,他小声说:“我去自首,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不要让你去受罪,很快你就能自由了。”
“傻孩子。”
沈娇紧紧抱住他,柔声说:“你喜欢君宁,以后和她好好的,等这件事了,你们离开这里,到国外去,别留这里了。”
颜叙离开医院,午后的阳光毒辣的让人眩晕,他在楼下坐了一会,到医院外面的超市里买了芒果,他想着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以后再没机会了,买了二大袋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也喜欢吃芒果。
他拎着芒果重新回到医院,门外的二个警察并没有阻拦,他推门进去,床上是空的,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没有人应他,他下意识地推开门——
手里的袋子摔落在地上,芒果滚落满地,沾了血堆在沈娇的身边。
“妈——”
他扑腾跪在地上,爬过去紧紧抱住她,鲜血包裹着二人,盛开出一片惊心动魄的苍凉。
二个警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立刻打电话向上司报告。
沈娇倚在墙边,胸口插着碎玻璃片,那是镜片,早晨被打碎了,被她收了几块藏在热水器上面。
沈娇死了。
她没有告诉颜叙,郁亮答应她,只要她担下所有罪名,他就能放他自由,她害怕多次审讯自己会露出破绽,于是她选择自杀。
她的伤口血肉模糊,尸检报告上说是用玻璃片插入多次导致,那么懦弱的她,为了自己的儿子活命,生出不输任何母亲的勇气。
颜非升告诉颜清升的时候,他好半天都没醒过神来,表情很茫然,甚至带着困惑,他抓着颜非升不解地问:“死了?怎么会死呢?”
“二哥,她真的死了,尸体已经火化了。”
“不可能的!”
颜清升打断他的话,疾言厉色地斥道:“胡说什么!沈娇怎么可能死!她连切破手指都能疼哭的,你糊涂了!”
颜非升讷讷的,觉得他表情有些不对劲,上前小声问:“二哥,你没事吧?”
“死了……”
颜清升抓着被子,呵呵笑起来,抬手捂住脸,然后又摆手说道:“别开这种玩笑,真的。”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手开始抖起来,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人向后仰去倒在床上,双目紧闭,竟是昏死过去了。
“二哥!”
颜非升大惊失色,扯开嗓子叫人!
颜清升被抢救醒来,人就像傻了一样,沉默了好几天,直到听说沈娇葬礼举办,才颤巍巍地让人扶着他回颜家。
颜叙没有举办追悼会,沈娇生前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她所有情与爱都给了颜清升,却到死都只是情妇,连名份都没有,她选了一条不该走的路,把自己葬进去。
他知道沈娇一直是介意名份的,只是爱得太深一直让自己包容,他不想她死了后被人非议。
只有他和卫君宁二个人,一人捧着骨灰盒,一人捧着花,大捧的玫瑰,似火一样浓烈的红色。
他将沈娇安葬在高云梦的身边,那里原本是他留给自己的位置,他曾经不相信母爱,现在他信了,他想高云梦一定也舍不得沈娇,一定也会选择原谅。
他和卫君宁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遇到颜清升,颜清升老得不成样子,满头的白发,走路气喘吁吁,一路都要人搀扶着。
他蹲在沈娇墓前,照片是沈娇少女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她还不认识他,还是个羞涩纯真的女孩,每天认真地学习,做着老师口中的乖宝宝。
颜清升记得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骑着自行车撞在他身上,他还未出声责备,她便吓哭了,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一张神似卓清的脸。
他对卓清的思念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于是刻意地接近,她单纯无知,不费功夫便跳进了他为她编织的虚假的梦幻之中,自此便是三十年的痴爱。
她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他,哪怕他一辈都忘不掉卓清!
现在她那样惨烈的离开,他还有一句没有问她,他想问:你后悔了吗?
颜清升抬手摸着照片上的女孩,指尖控制不住地哆嗦,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凄凉,甚至是悔恨。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舍不得,和对卓清当年一样的舍不得,疯狂地噬咬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带着锥心刺骨样的痛恨后悔!
“你说过陪我一辈子!你说的!”
他拼尽全力捶打在墓碑上,只捶了二下便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颜非升急忙扶起他。
颜叙冷冷地看着他,看他失态得像疯子一样狼狈,卫君宁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们走吧。”
“嗯。”
颜叙回过头走了二步,突然回过头来说:“颜清升,卓清没死。”
颜清升抬起头,茫然地看他,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最近听人说话老是听不清楚,他竟然听到颜叙在说‘卓清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