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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六十七小郡主番外之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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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一剑了结了山贼头目的时候,我还被高高悬吊在树上,腰间麻绳勒得生疼。

    然后她不慌不忙地摘下笠帽扔在那具仰躺的尸体上,盖住了男人死不瞑目的狰狞脸孔。接着,又解下自己的面巾用来擦拭短剑沾染的血迹。一丝不苟,专注认真,好似半点没注意到旁边树上还吊着个人一样。

    但她不可能没注意到。因为她出现的前一刻,那男人还在嚣张地恐吓我说要把我扔下山崖喂豺狼。

    我对她这般故意无视的态度感到气恼,矜持地等待了许久,却仍没见她有要放我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你是来救我的么?”已经被这帮恶贼劫走了三天,父王定会派人来寻我。可是,竟派了个年纪这么小的?看起来好不可靠……

    没想到她却在拭剑的空当冷冷回了一句:“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救你的。”

    ——就好像在嘲讽我自作多情一样。

    “什么?”我错愕之余心头不由发紧。她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救,难道是指……

    “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不会做那些掳掠谋财的下等勾当。”在我已经无意识地咬紧嘴唇的时候,她又这般说道:“只是刚好要取这山贼性命而已,等会儿便走,你也别指望我会做什么善事。”

    简直比山贼还嚣张!我被她的话击得羞愤不已,但眼下处境却不允许我发脾气,只好强压下情绪,道:“你若救我下来,我会给你回报。”

    “回报?”她头都没抬一下:“以身相许么,还是给赏金?”

    “赏金。”我忍了忍,说:“只要你能将我平安送回……”

    “倒是会做交易。”她嗤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之前应的那两句仿佛也只是故意逗趣而已:“贪这笔横来之财,没准最后会摊上大麻烦。我最讨厌麻烦。”

    说着爱惜地收起了自己的剑,微抬起头看过来。黄昏的光线镀在她脸上,有种灼灼生辉的错觉。

    我这时才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嗯……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女,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长发利落束在脑后,青衣短打的江湖装扮。很好看,但是也让人觉得讨厌。

    讽刺我是麻烦累赘么?不可饶恕!

    她这会儿竟还放肆打量起我来,斜抱着剑,慢悠悠地道:“看你像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孩子,被山贼拿绳子吊在树上吓唬,居然也不哭。”

    “我才不会哭!”积压的情绪一下子将所有端持和忍耐都击垮了。可我厉声呵斥完,却发现眼里真有些酸涩起来。

    真是够了。太难堪了。

    被掳到这个人生地不熟深山老林,受人威胁恐吓,孤立无援,原本心里再难受都强忍着没露过一丝胆怯,没丢了颜面,可现在怎地就被一个陌生人轻易挑起了情绪?而且对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为什么父王还没派人来寻我,还要出现这么个讨厌鬼,让我受此屈辱?!

    岂有此理!

    “你的目标既然不是我,就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不会有好下场!”我狠狠瞪她。她也不恼,而是淡淡勾起了嘴角,似在琢磨什么。随后却突然拔剑挑起山贼尸首旁掉落的刀,轻巧甩出,那刀尖就准确地割断了牵拉的绳子没进树干里。

    “啊!!”毫无防备坠落下去,我本能地就叫出了声,但跌落地面前却被什么稳稳接住了。不太确定地睁开眼,看见少女近在咫尺的脸。那映照夕辉的笑容叫我狠狠晃了一下神,随之而来的却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呵,叫得好大声啊,不怕把狼招来?”她将我放下,顺带弯腰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再抬头看过来时却露出些诧异神情:“嗯哼,现在才知道哭么。”

    “我没哭!”我气急败坏地开口,却是被自己的哭腔吓了一跳。接着,视线就模糊了,像蒙着一团热汽。我才发觉自己眼里竟真的有泪珠子冒了出来,越是想忍,越是流得凶。

    她片刻地呆愣后,便环臂看我,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难道不是么?!我已经自暴自弃地放声哭出来了,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

    第一次觉得这么委屈。

    “你,你叫什么名字!”哭了会儿,我抽抽噎噎地问。恨恨想着等府里的人来了,定要把这家伙抓回去关进牢房里,待她哭着求饶了再拖出去吊在树上晾三天三夜!

    没想到在我委屈失控的当头,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噗哈哈,你想报仇啊?要不要这么可爱。”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很自然地就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开始擦,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和不久前擦剑的动作很是相似。

    我本来是想推开她的。身为大越郡主,怎么能让陌生人随意近身呢,还用手碰我的下巴!然而,当那帕子覆到脸上时,我却一下子失了反抗。

    好香的味道啊,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这两天困在贼窝里闻到太多男人恶臭,想想都要吐了。现在萦绕鼻前的气味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其实,没什么可丢脸的。”这时她漫不经心地道。

    我赶紧回过神来斥她:“住口!”

    “谁都有想哭的时候啊。”她半点没在意我的呵斥,继续说:“你还没到不能哭的年纪吧?不开心的时候能够畅快哭出来,这是多少大人都偷偷羡慕的事情。”

    我不由一怔。

    很多大人都羡慕的事情么……从没听过这样奇怪的说法。可是……说得轻巧,这么狼狈都被看去了,别以为擦擦眼泪哄几下就能讨好,快点以死谢罪!

    我愤愤想着,抽噎声不觉小了下去。拼命忍着止住,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我端起些威仪瞪她,可还没来得及训斥些什么呢,就突然被眼前这人打横抱了起来。

    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我惊惶捶她的肩,又急又怒:“你带我去哪里?”

    “别乱动啊。”她嘟哝一句,继续抱着我向远处走。看起来分明很纤弱的臂膀,却意外地有力,任我怎么挣扎都稳稳当当的。

    抱这么紧,要不是因为同为女子,这人死定了!

    可就算同为女子也不能如此无礼啊!记事以来,还,还是第一回被别人这样抱着……

    “带你去河边洗把脸,都成小花猫了,好丑。”她说着运起轻功,点踏山石岩壁飞快向下:“我可是难得发了善心,你别不知好歹啊。”

    我都快被她气笑了,不小心瞥见下方却吓得头皮发麻:“喂,你别跑那么快!旁边可是悬崖!”

    “我轻功好得很,不会摔着你的。”说着她旋身跃上松树,竟脱离石壁直接穿梭奔走在那些枝梢间。我惊讶得忘了说话。

    小小年纪能练就如此轻功,若非名师点拨,就是天赋凛异。但无论如何都得经过一番刻苦努力的,想必还摔过了无数次,咬牙坚持下来才有今日。

    想想前段日子清山拜师修习轻功,结果每日鼻青脸肿眼眶发红地回来的惨状,就知道有多不容易了。所以这人倒有点可取之处,如果性格不那么讨厌,还勉强能为我所用……

    我偷偷抬眼看她,只看见白皙光洁的侧脸。嘴唇是粉红的颜色,感觉很软,下巴尖尖的,但不显得太过瘦削。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这会儿应该不会注意到我的动作吧?我双手轻轻揪住她领侧,好像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风呼呼地从耳旁掠走,白纱似的云气拂面而来,两侧景物忽高忽低地倒退,光影交错。偶尔惊扰了些鸟群,它们还会扑腾着翅膀与我们擦肩而过,距离近得能看清那乌溜的小眼睛——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记得很小时候,府里一些来投奔父王的江湖人飞檐走壁展示轻功,我还央求过他们带上我玩的,可惜父王看得紧,谁敢用轻功带我,只怕会被他打断腿。谁料今日竟以这种方式遂了愿,让我也体会到了习武之人的畅快。

    只不过……我探头看了眼底下,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但我才不会去搂这人的脖子。

    “你看,到了。”头顶上一声轻唤,带着些喜悦。我随着抬眼看去,见前方云雾枝柯散开,霎时现出一片波光潋滟,在夕辉里美若幻境。

    我一时间看得入了迷,待她放我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手环到她脖子上去了。

    怎么会这样!我猛地退开身走到河边,迅速掬起一捧清水洗脸。她不以为然,跟着走到我身边看了看,笑道:“洗干净后原来还是个漂亮孩子。”

    我已经懒得再同这人置气了,但还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分明与我差不多年纪呢,小丫头。”故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呵。”她听了也不还口,只抱着剑闲然站在那儿,挑眉。身后粼粼闪烁的河水映衬着她修长的身形,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

    我觉得她此时像极了那些在水边闲然信步的苍鹭,恣意享受着周遭风景,待厌倦了迎风伸展开羽翼,又可以轻松飞到别处去,自由洒脱,没有拘束。

    忽然有些羡慕她啊。因为相比之下,我大概就是个被圈养起来的,弱不禁风的雀鸟而已。

    “喏,要不要吃?”这时她坐到身后的大石头上,从怀里摸出了个油纸包。层层打开,几块圆饼子齐整叠着。

    我没想到她会带着吃食,因为之前被抱在怀中的时候都闻不见一丝食物味道。看了眼过去,更觉诧异,谁会将随身口粮弄得那么齐整啊,居然还把不平整的边都切掉了,大小一致地叠着,就连油纸对折的棱角也没有偏差……

    “你这是什么神情?大小姐没见过这般粗食?”她用纸包着递了一个过来:“喏,我自己烙的饼,有钱都买不到的。”

    香味飘进鼻息,很是诱人。我怕自己再犹豫肚子就会咕噜叫起来,那可真是羞愤欲死了。于是双手接过,捧着坐到她旁边一起吃。味道竟然很好。

    是我太饿了的缘故么,分明只是加了土豆青菜的饼子而已,怎么比张妈做的金丝肉卷还好吃。外皮焦脆,内里面质软实不失嚼劲,咸香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竟还有几丝甘甜慢慢返上舌尖。

    “吃那么慢小心我跟你抢。”她已经解决完了一个,拿起第二个的同时不忘打趣我,“虽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但身上都没养出几两肉,抱着轻飘飘的。”

    我睨了她一眼,倒是咬得大口了些。其实这人心地还算良善,就是嘴巴太坏。

    “喂,你送我回家。”我道。垂在石头边的脚轻轻摆动了几下,清凉的风拂起发梢衣摆,很惬意。

    “远么?”她问。

    “骑马的话差不多一天路程,就在顺天城里。”

    “好麻烦。”

    “我可以给你多些报酬。”

    “不感兴趣。”

    ……算了,就不应该对这人生出什么好感。

    “生气了?”她歪头看我:“放心吧,你定定待在这儿,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找你,然后送你回家。”

    我不太明白她的话。

    “其实我刚上来的时候,就发现山寨那头已经被官兵包围了,还出动了军队。想必那些人都是来救你的。而这会儿他们也该把贼窝端了,开始往这边山头寻。”

    军队?肯定是府里派出来的!我心头一喜,思忖了会儿,道:“可万一他们迟了,是那些山贼先跑来这里呢,留在这儿岂不危险。到时凭你一人能护得了我?”

    “为什么要护你?”

    “你!”

    “噗。”她坏心眼地笑了,吃完饼子,就去河边洗净了手,边用帕子擦干边道:“也多亏了你招来那些人,我才这么容易解决了一单生意。所以就当是还个人情,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一单生意……这个人难道是杀手?

    我正想着,远处突然升起尖锐的破空声,然后一团绿光在暗沉下来的天空中炸开,分外醒目。

    是暗卫的信号,他们已经寻过来了。

    “走吧,我背你去找他们。”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将剑缚到身前,然后背对我半蹲下来。我蓦地有些紧张,洗净了手道:“不必了,我……我可以自己走。”

    “忸怩什么呢。天都黑了,山路难行,你就不怕自己摔进哪道山旮旯里,或者被半路窜出来的毒蛇咬伤?”

    ……我乖乖趴到了她背上。并不宽阔,但暖烘烘的,好踏实。

    这会儿天色愈暗了,林下更是昏沉难以视物,但她步子轻快,好似能轻松辨清路面。习武之人果然有许多便捷。

    我看了眼四周。路边树丛黑魆魆的,阴森可怖。偶尔一阵风吹过,还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响动,就像有什么蛰伏在里头似的。

    很难想象要是没有出现这个人,我现在会怎样。被那山贼推下山崖连尸首都寻不回,抑或是侥幸逃脱,独自在这昏暗的林子里惊慌奔走,拼命摸索着寻找出路?

    我忍不住收拢手臂,环住她的脖子。

    她感觉到了,侧头道:“你怕什么,这山里又没有妖精鬼怪。豺狼虎豹倒是有,但待会儿就算真地窜出来一只,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才没有害怕什么。”我嘟哝道。不知怎地,心头却酸酸胀胀的,有点难受。“喂,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规矩。”

    “哼。”不说我也会查清楚。我闷声道:“喂,顺天城城北十里亭,五日后,就是初三那日辰时,你去十里亭等我。我会好好酬谢你。”

    “为什么要那天去?”

    “让你去你便去。”我戳了戳她的后脑勺。那天是我生辰什么的才不想告诉她。

    “哦。”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我听着有些不满,加重了语气:“你记住了,一定要准时去,不许让我等你知道没有。”

    “记住了大小姐。”

    我趴在她肩头,不觉扬唇。

    听着她细微而有规律的呼吸,还有四周的窸窣虫鸣,渐渐地竟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马车里,张妈泪眼婆娑地守在一旁,见我醒了连忙迎上来,又是哭又是笑:“小主子哟,可担心死我们了。”

    我恍惚了一下,急忙问:“有没有见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青衣小姑娘?”

    “小姑娘?没有啊,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自己一人靠在道旁树下睡着了。唉,当时吓死我们了,你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她打开矮桌上的食盒:“现在感觉怎样,有哪里受伤了吗?口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唉,这几天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哎哟心疼死我了!那帮杀千刀的,居然敢打咱们晋王府的主意……”

    她说着又哽咽了起来,我却没心思听清她后面的絮叨。心头发沉。

    这虽然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总觉得有点儿失落。哼,好歹跟我告别啊,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将我扔下自己先走了。

    要是五日后你敢失约不来见我,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