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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谢琅磬稍许倾了上身靠过去,提及:“今日清点囚犯中发生了一事。”他些微一顿,翛然面目肃谨三分,“有一名为林梧隽的囚犯,升泰十二年时因为刺杀太后入狱。十年前越狱,至今未曾捉到。明崇看了画像……觉着像明辕身边的林太医。”
书页声戛然而止。谢玄葑凝视他许久,沧桑的双眼中古井无波,瞧不出他的喜怒。
在案边的石镇下抽出宣纸递到谢琅磬的眼皮下,谢玄葑道:“将画像画于我看。”
容明辕出生时,谢琅磬在外州任留守一职,片刻难以回京,故而并未亲眼见过林太医。谢贵妃是谢玄葑爱女,容明辕出生时他便一早候在了羚鸾宫。对于容明辕病重、赴外疆求医之事无比清楚,林太医更是见过数回。
听到谢琅磬所言涉及自己多桀的外孙,他当即便让谢琅磬依照记忆画出画像,以做评判。
谢琅磬画技一绝。不过一刻钟,他已将画像重现纸上。
墨迹未干。谢玄葑将宣纸拿起,只是大略一眼,便将画重新扔回桌面。
“父亲觉得是同一人?”谢琅磬放下毛笔,瞧见谢玄葑晦暗的神色。不解:“可太医由皇帝任命。若他真是林梧隽,那陛下为何大费周章将他变作太医,让他照料明辕?太医院……”
“宫中太医数十,不到用囚犯照料明辕的地步。”谢玄葑骤然将他的话打断,双目与他相视,“我过两日会入宫请见时霖。此事唯有明崇才知。”
忽然牵扯容洛。谢琅磬更为迷惑:“明崇?”
思索沉首。谢玄葑捡起案几上的画像,抖开宣纸。凝视一眼其上男子的模样。苍老的面容上有什么一闪即逝。
纸张靠向火烛。焰色从一角席卷满页,渐渐吞噬那张熟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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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卯时才至,众位朝臣便一齐聚集在了文德殿门外。
今日大事颇多。先是用囚犯抗洪的事要从长安开头。数百位囚犯将从长安四面八方的牢狱押往玄武门外的校场,由宁顾旸带领宁家军对他等训诫指示。
二是容明兰因为计策有功,解了赈灾人手不足的难处。皇帝因此有意让他接触朝廷,以为将来做打算。故而,今日亦是容明兰第一次身着朝服上朝的日子。
军队威压,兄弟入朝。两样都是容明辕未曾得见过的事物。从皇帝处听闻此事,他寅时便慌忙地更衣穿鞋,急不可待地拖着燕南从建章宫跑到容洛的明德宫来敲窗户,缠着她带他去看太子朝服和领兵指挥。容洛捱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换上襦裙,就带着他往太子东宫去。
在东宫门前下了辇乘,容洛入门就瞧见了正在为容明兰外袍抚平褶皱的向凌竹。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异口同声地给向凌竹福身。得到起身的应允,容洛还未说话,容明辕便急切地走向了容明兰。
“皇兄这一身穿得当真好看!我前些日子在勤政殿看到的那些大臣,没一个穿得你这样挺拔的!”容明辕在太子身旁一步左右的地方站定,羡慕地瞧着他身上玄朱色朝服。手伸出去,又在半空当中收回来。
“往后你也会穿的。”向凌竹扶正容明兰发上的进贤冠,轻笑一声。又对容明兰低沉下声,嘱咐道:“你初次参朝。若无事则静听,千万别逞能,言多必失。陛下假如问你西南事务,你便如实回答。”
容明兰颔首,刚想回话。便听向凌竹借着整理的衣角的空当,低声同他说了一句:“朝上有什么。就看着你外祖的眼色行事。”
外祖自然是向凌竹的父亲向石瑛。向石瑛乃从一品协办大学士,参朝日必定会在。
他本以为所做已经让向凌竹满意。且事成定局,但怎想她还是这样想要控制他……
恍惚当中,容明兰看到容洛眼底的嘲讽笑意,不禁想起前几日她所言。顿觉果然不错。
西南事务将启,运输管辖的一切他都已与官员们完成。但向凌竹还是想要插手其间。倘使他当时没有选择谢家一同主理西南灾事,而选择了向氏,怕是如今这一身朝服他都不得见。
微微点一点下颔。容明兰神色疏漠。
站在外堂,容洛将打量容明兰的目光敛起。无声倾唇。
向凌竹无论前世后世,到底都是本性难移。
对着他们说出的嘱托犹如良母。不知俯下头躲在容明兰身后时,是否又要容明兰与向氏搅合?不用想她也能猜得到——她那样渴望成为第二个连隐南,若是不能像连隐南那样狠心去杀掉自己的丈夫,当然要牢牢控制住下一个皇帝。
不过前世即使她费尽心力,终究还是意料中的被皇帝废黜于冷宫。靠着男子的女子,向来生与死也只在男子一念之间。更何况他另有所爱,又怎会顾念她如何飞蛾扑火。
参朝在卯时下一刻。容明兰在东宫收整完毕,便要立刻赶往文德殿。容明辕没看够,容洛则想借宠爱他立起好姐姐的模样,稍微做样犹豫两下,在容明辕的乞求下答应一同前往文德殿。
四架辇乘在门外恭候。皇后是所有皇嗣的母后,容洛则是长姐,二女轿辇在前。太子和容明辕的歩辇随后。
“自你母妃小产后,本宫也许久未得见到你。”宫人抬着轿辇上路。容洛忽听得向凌竹一句。
话是关怀嗔怪。实际说的是她久不去慈仁宫给她请安,忘了尊敬母后。
“明年封公主府。父皇责令我与徐司仪学习,我不敢怠慢。”容洛面露疲累,叹息道:“长安众目睽睽,我实在惶恐。”
向凌竹以礼仪来说她,她便用礼仪反拨回去。皇后势大,可皇帝才是真的后宫之主。况且,成为天下贵女的典范,难道不比请安更重要?
用皇帝相压的意思到底也没让向凌竹流露不悦。浅浅勾唇,向凌竹宽慰道:“你勿担心。身为大宣的大公主,谢家的外孙,想来不会有何能难得倒你。”
提及身份和谢家。向凌竹是想让她接话,好说她恃宠而骄,仗世家权势不屑皇权。二者都为皇帝所不喜。
“是我辜负父皇和外祖。”心底冷讽一哼。容洛依然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话中绵里藏针,“不知娘娘嫁给父皇时,是如何应对司礼?听闻当年向大学士在娘娘入宫前就请了……”
话头突兀一收,容洛望着向凌竹忽然看过来的双眼,轻轻一笑。不再做声。
何姑姑是个伶俐的帮手。这几日她在太子面前走动,何姑姑便在后宫左右收买婢子太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姑姑在用酒水收买戚婕妤宫中的太监总管杨阔全时,杨阔全意外醉酒。对何姑姑炫耀与皇后宫中的裘掌事对食,还吐出了不少向凌竹与向氏一族的早年密事。
她能知道这件事,唯有通过谢贵妃的闲谈。但谢贵妃并非向凌竹党羽,如何得知此事。而裘掌事忠心耿耿,早年向凌竹重病,裘掌事还剜了自己的肉为她做药引,自然不可能叛变。那么能够知晓并告知谢贵妃这些事的,只剩下了亲信戚婕妤。
戚婕妤如狼似虎,极其厌恶谢贵妃。但她膝下有一女容笙。若为未来打算,谢家煊赫,谢贵妃从小便是谢玄葑掌上明珠,对她同盟的女儿多加看顾,也不是不可能。
向凌竹果然脸色微变。不过刹那就被掩藏。
容洛眼角余光得见。知晓向凌竹还在强做平静。
向凌竹从来不乐意她掌控中的东西突然生变。戚婕妤容明兰也好,争宠扶持家族也好,她都要它们十年如一日的牢固。
这野心与偏执是她最好的地方,也是能够被容洛加以利用的死穴。
天下生灵有欲念。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又怎会有谁甘愿为谁匍匐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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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时还未开朝。文武百官在文德殿的门外谈天说地。文官几乎在讨论百姓生息,武官则都在讲述拳法刀剑。还有一部分清贫的官员挤在一块窃窃私语,大多愁眉苦脸。
容洛静静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在讲经论诗,诗中不乏怀才不遇的抱怨。
大宣重用世家。从科举走上朝堂的人里,若是不知世事,单纯的以为一腔报复可兴盛家国,多半会成为这一小部分之一。
他们一开始对家国满腔热血,但不知变通。受挫后不是大骂忠臣愚忠,就是酒醉愤慨奸者过奸。丝毫不知治理家国要有鱼亦有水,才能两相平衡的道理。
看着皇后进入大殿,容明兰去见重澈,容洛再次在这一小部分人中打量了许久。
这些人虽然迂腐,但她若想搅弄这方已经成形的朝局,还是得从这些人里入手。
没看到熟悉的脸孔。容洛斟酌来去,心中回想起那几人这时还未曾得上长安参加科举,明年才会出现。
果然还是要出宫才能做打算……
思及人才不能尽早握入手中。容洛叹惋。
如是她重生得再早一些,谢家、母亲与皇帝的关系她即可尽早做打算。此时也就不缺助力去替她寻这几人为她做事……
沉眸拧眉。容洛身后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
“老臣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十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