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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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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下朝后,陆然在白玉阶上叫住了姜闻熠。

    姜闻熠为前日错怪他一事拱手道歉,陆然随意地摆摆手,“无碍,换做我也会那般想。”

    眼前这人总是比旁人多一份温和的包容,闻熠会心一笑,陆然便道,“今日闻熠先别急着回府,到我这里来喝杯茶吧。”

    闻熠听出了这是有话要与他说了,当下点点头。

    夏末的空气浓稠,压在人身上,直教人喘不过气。闻熠出陆府的时候,眼眶有些红,站定在大门口,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迈出下一步。

    八月十五这日,祖父与大哥没有回来。姜府的团圆日稍显冷清,三房的气氛更是有些不对劲。

    只有闻昙闻酉这样的小家伙丝毫不受影响似的。

    头顶的圆月银辉流转,闻酉指着那银盘咯咯笑,“五姐姐,你看,月亮真圆!”

    闻昙伸手包住闻酉伸出来的食指,肃容道,“阿酉不能指着月亮,娘亲说月亮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的耳朵割去呢!”小小的脸儿正经起来有模有样的。

    闻酉仿佛想起来了这茬似的,另一只手连忙捂上耳朵,过了会儿又转了转眼珠子道,“可娘亲说的是像镰刀的月牙儿啊,阿酉现在指的是盘子一样的月亮呢!”

    “阿酉这个你就不知道了,镰刀和盘子都是一个月亮呢,等她从盘子变成镰刀之后,会找阿酉报仇呢……”

    报仇……吗?闻昭看着两人嬉闹,在这样的温馨惬意中,她的心里竟有一丝荒凉。

    在院中吃团圆饭的时候,众人说说笑笑的,府上几个大些的姑娘却瞧着有些沉默,祖母关切地问她们,听月强笑着说昨晚没有休息好,听兰默默无语地看着听月,眼里神色复杂。

    她的妹妹才是最干净的那个,而她与娘亲的肮脏让她不适了……

    盘子里的月饼甜得腻人,也只有这种日子她才会吃吧。闻昭放下月饼,却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一片暗影。抬起头,见头顶竟不知何时聚了一片乌云。

    这乌云飘在幽蓝的夜空里,将那银辉遮了一角,像是吞噬人心的凶兽,要吞掉那最后一点光明。

    筵席到后边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满月了,连闻酉都不满地嘟起嘴,其他人虽觉得扫兴,却没有像小家伙一样表露出来。

    回到房里,闻昭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坐在窗前,外头已经看不见月亮了,只有无尽的黑暗。原来在人低沉失落的时候,上天也是不肯垂怜的。

    正准备上榻休息,就见一个身影站在她的窗前,闻昭一时不知该以何面目对他,心底有些慌乱。

    那人却隔着窗子看着她,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想不想看月亮?”

    闻昭一愣,月亮不是被遮住了吗?难道他还能把月亮摘下来不成?

    陆然一声低笑,将手递给她。黑夜里,他眉目舒展,他伸出的手仿佛能带她去寻光明的地方。

    闻昭静静立着,陆然仍是伸着手笑看她,大有不罢休的意思。闻昭半信半疑地搭上他,陆然稍使劲将闻昭从屋里带出来,揽紧了她,语气笃定,“你会看到的。”

    越过几处屋顶,风声在闻昭的耳边“呜呜”的,闻昭问他要带她去哪里,陆然只说带你去看月亮。

    最后也不知是到了谁家的房顶,陆然抬头往天上看,闻昭仿佛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倾洒而下的月辉,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光。闻昭跟着抬起头。

    头上仍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乌云,但却像是被哪个仙人捅出了好些窟窿似的,其中一个窟窿刚好嵌着之前消失了的圆月。那银盘那么圆,那么亮,那么完满,嵌在层层的乌云之后,隐约可见月光一束一束地倾泻下来,仿佛这儿应当有一处阶梯,有缘之人可以一阶一阶地踏上去,然后在乌云的背后,看见辉煌的月宫。

    闻昭微微睁大眼,她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最美的月色。

    这样的月光有穿透黑暗的力量,它光明,圣洁,震撼人心。

    闻昭眼睫微颤,她的心里头有一角被撬开,留下清透的泪水来,陆然看着她被月色照得莹白生光的小脸,和上头两行晶亮的清泪,柔软无奈地一叹,抬手捧住她的脸,将那些泪水一一吻去。

    随后闻昭在这样的月色里尝到了泪水的味道,它清苦,却又甘甜,它用柔软的力度将她包围,叫她逃脱不得,它纠缠,追逐,不放她走,直到她也放出心中住着的小兽。

    这样的月色叫她恍惚。

    她的小兽柔弱,带着出生不久的娇嫩,不谙世事,又跃跃欲试,笨拙地探出洞口,却被外头的亮光吓得缩了回去。可外头迷路的行人正在烤他的午饭,那香气馋得它忍着害怕探出爪子,随后才发现外头的世界那般美好,比它幽暗的洞口有趣许多。

    小兽放弃了日复一日枯燥的苦修,要与行人一同下山去那繁华人世。

    耳边的呼吸声渐重,闻昭睁开眼,推开他,声音发着颤,“带……带我回去。”

    陆然是那个吃饱喝足要带小兽下山的行人,笑得眉眼间全是惬意,拦腰抱起她,离开前还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转了个圈。

    当晚,闻昭躺在榻上,身上的绸被轻薄,她的心也仿佛少了些重量似的,轻飘飘的,安定不了。

    翌日,闻昭去寿延堂请安,却见祖母的神色凝重。

    “兰儿现在如何了?”

    晏氏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边拭泪一边道,“将她手脚都绑起来了,来的郎中都说没法子……”

    闻昭微微睁大眼,听兰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哎,到底吃错了什么?怎么痒成这样!”老夫人沉声叹气,眉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闻昭这才了解到昨日听兰不知是怎的,竟然浑身发起痒来,不住地挠,三婶见她都将脸上挠出几道血痕了,才觉得事态严重,叫了郎中过来也不奏效,只好将她的手脚绑起来。

    这样听兰便不会再抓伤自己,可这样也苦了她,据说呜呜地哭了半夜,只求晏氏将她松绑了让她挠一挠。

    晏氏旁的都可以答应她,这个请求却只能狠心拒绝。

    闻昭皱着眉头,也想不出其中缘由。

    晏氏见闻昭不发一言的样子,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上前指着她激动大喊,“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的兰儿!你怎的这样狠心?!她是你的三妹妹啊……”

    闻昭冷冷看她,“三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们院里出的事,如何就赖上我了?哦不对,饭也不可以乱吃,三妹妹大概就是乱吃了,三婶为何不好好查查你们的吃食,偏在这里撒泼?”昨日那般多的菜品,海鲜也不少,就是有一两样让她发痒的也不是不可能。

    老夫人一跺拐杖,“老三媳妇!没有证据莫血口喷人!闻昭丫头……与你三婶说话客气一些……”

    闻昭垂眸称是,那晏氏却还是瞪着闻昭,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窟窿似的。自从听兰将那日闻昭的“三妹妹也脏了手”解释与晏氏听之后,晏氏便防备着闻昭的报复。

    这不过几日,她的兰儿就出了事,不是她是谁?

    此时却见闻熠站在了闻昭的前头,“闻熠觉得三婶不分青红皂白便一通乱咬,实在不符一个长辈所为,既是如此,闻昭何须将她当作一个长辈尊重?”

    他的背影那般高大,说的话也是铿锵有力,叫人不好反驳。

    祖母的神色更疲惫,仿佛老了一些似的,三哥忍着心酸愧疚,仍是站得笔直,将他想要守护之人牢牢挡在后头。

    闻昭看着三哥高大的背影默默不语。晨光正好,三哥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温暖又洁净。

    晏氏深吸一口气,“你是她亲哥自然偏袒她!可兰儿也是你的妹妹啊,就因为不是亲妹妹你们就要欺负她吗……呜呜……”晏氏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闻熠的眼眶发红。他的昭昭被欺负成那样的时候,他恨不得毁了整个三房,现在这个三婶却说他们欺负听兰……难道他还要好好保护那个欺负了昭昭的人么?

    自从听兰害了昭昭,且他还从陆然那里听到了她更为歹毒的计谋,他就不会再将她当作妹妹看待了。

    “三婶。”闻熠冷声喊道,平静有力的声音衬得晏氏的呜咽声有些尴尬,“三婶总说是昭昭害的,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难不成是因为你们三房做了对不起昭昭的事,所以觉得这是报复?”

    晏氏一噎,他完全说中了她的心思,只是她却不能在老夫人面前坦白。

    把泪一收,晏氏讪讪道,“闻熠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三婶是什么意思?恕闻熠愚笨,不明白三婶的意思,望三婶给个明话,好叫闻熠知晓三婶为何一心想着污蔑自己的侄女。”

    晏氏底气弱了些,“是……是三年前那事,闻昭总觉得是三婶我下的手,所以心里记恨!”

    她刚说完就传来一声低笑,闻熠道,“三婶是将我们当傻子糊弄么?昭昭若是记恨你,为何要等三年才动手,且这三年里她待三妹妹四妹妹如何,旁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听月开口道,“月儿相信二姐姐。”平日里活泼灵动的姑娘此时却是诡异的平静,不哭不闹的,眼里也没有多少神采。

    “是娘亲……对不起二姐姐……”听月的语调终于有了波动,微微打着颤,像是飘落在湖面的残叶,随着水波轻颤。她澄澈的眼看向闻昭,里头泪光盈盈。

    听月……

    闻昭觉得自己努力要保护家人是有道理的,就算府里有心思不纯的人,可也有四妹妹这样良善纯净的人。

    “哇啊……”听月看见了闻昭眼里的怜惜,心里的酸涩再也忍不住,绝了堤。

    她的二姐姐对她们那般好,那般温柔,笑得那般好看,娘亲怎么舍得伤害她?而她为什么会身处夹缝,一边是生她养她的娘亲,一边却是对她好又受了伤害的二姐姐……

    泪水将眼前的一切糊得看不清,她也跟找不到方向似的,只想大声哭一场。听月觉得,她的童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远去的。

    寿宴堂里回荡着十一岁姑娘清脆却凄楚的哭声,所有的说话声争执声都停了下来。

    晏氏终于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