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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在这桃林的遮挡之下,梁无尤借着东方的亮光艰难找寻着杨弗月身上的衣服碎块。他已经找到了五块,每一块都被绑在了不起眼的树枝上,如果没有认真查看的话恐怕就会被自己漏掉。幸亏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然他要找到何时才好?
终于,在看到第六快碎布所在的桃树时,梁无尤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石阶,上面每一阶石头的颜色都是整齐划一的灰色,层层累累,光滑素净,抬眼望去难以看到尽头。梁无尤经历过山顶桃海的震撼,内心对这石阶并未感到有多大的多少震动,他心里惦念着杨弗月,也不细细观察,就一步踏了上去。走了百余阶,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座由同样灰色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开阔广场,广场十分之大,粗粗看来,竟有西湖一样的大小!这苍桐山地势又高又险,要运送这么多的石头上山,不知道会损耗多少的人力物力。再往前看,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座灰色石塔,塔身细而长,塔顶有两个巨大的秃鹫雕像塑在两旁,整体颜色与广场的一样,梁无尤远远望去,见广场与石塔浑然一体,大气磅礴,心底还是不免有一些悸动。他在杭州一带平日里见过最多的是佛塔与道观,很少见这种奇异形状的石塔,不禁连着跳了几步,赶到那高塔底下,欣赏了起来。
那高塔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拙朴无华,通身的灰色带给了梁无尤一股压迫感,石塔仿佛感受到了梁无尤的到来,一扇石门“吱吱”作响,缓缓地在他的面前打开,梁无尤转头看了看,周围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个人,怀着好奇,他一步步踏了进去。
走到塔内,只见里面放置着一个硕大的罗盘,盘身估计有三个胖先生的肚子大小,而罗盘前的东西让梁无尤心底一动:那罗盘前方,摆放着的正是杨弗月的一块衣角!
梁无尤看见那衣角,脚步加快了几分,走到了罗盘跟前,拿起来一看,衣服是杨弗月的无误,只是此地空无一人,弗月姑娘去了哪里?抓她的人又去了哪里呢?塔内只有这个硕大的罗盘,弗月姑娘肯定不在此处,而抓她的幕后之人通过杨弗月把他引到此处,必然有其原因,难道关键在于这罗盘?
梁无尤没有接触过罗盘一类的星象物品,只知道有人说这其中藏有无尽的玄奥。他朝这巨大的罗盘看去,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中间一圈还有一些奇怪的图画,有的似乌龟,有的似青蛇,还有猛虎、麋鹿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动物的正中间,是一个虚幻的人影,看起来连具体的样貌也分辨不清楚,梁无尤睁大了眼睛,俯身往那人影看去,突然看见那人影慢慢地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梁无尤正待惊叫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口舌也难以发出响声,他想运起真气,不想体内空无一物,哪里还有半分真气的影子?
就这样,梁无尤与罗盘僵持在了那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虚影的眉眼化作了他的模样,梁无尤脑海中霎那间一片混沌。他陷入了无尽的空虚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他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走啊,走啊,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尽头。
“梁哥哥,梁哥哥,你醒醒!”
梁无尤在这片空虚里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但是却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他拼命地滑动双手,却碰触不到任何的东西。
“哗啦”一声,梁无尤感觉被人泼了一脸的水,悚然一惊,猛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灰色的广场之上,而是身处于一片绿色的芦苇之中,他喃喃到:“我这是在哪里?”
“梁哥哥?你在这里啊,你还能在哪里?”只见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梁无尤找寻半日的杨弗月!只是她身上的衣服完完整整,哪里还有被撕碎的影子!
梁无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到:“弗月姑娘,你不是被人抓了吗,怎么好端端地在这里?”
杨弗月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解地问到:“梁哥哥,什么被人抓了,我好好地在这里,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哦,可是,我怎么记着你,不对,你先说说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杨弗月听到梁无尤的问题,更为疑惑,指着远处说到:“我们在古淮河的南岸,正准备渡河去北边。”
“什么?”梁无尤一步跳了起来,果然看见眼前河水宽广,水流滔滔不息,正是自己见过了好几次的古淮河!
“梁哥哥,你刚才在这芦苇丛中摔了一跤,昏迷了半晌,吓坏我了!”
梁无尤彻底懵了,自己前一刻还在苍桐山上,这是怎么回事呢?“弗月姑娘,我怎么记着我刚才不在这里啊!”
“你确实刚才不在这里,你为了给我展示你的什么暖流、真气之类的东西,在前面的地方跨了一大步,结果还没飞起来,就扑通摔到了这里,昏迷了过去,然后口里喊着什么'桃花'、'神姬'之类的话,我也听的不甚清楚,梁哥哥应该是做梦了吧,我做梦时也常是这样,说一些胡话,我母亲没逢我这样时,便会把我从梦中喊醒。你看,你摔下去的时候伸手抓了我一把,手里还攥着我的衣服呢。”
梁无尤看了看手里布料的形状,又看了看杨弗月的衣服,果然是她身上缺了的那一角,他又认真端详了一下杨弗月的脸庞,还是那么婉约动人,而且眉眼之中,还露出一丝对他的心疼,梁无尤顿时心跳不已,杨弗月的话他此时已经相信了一大半。他痴痴地看着杨弗月,问到:“原来我刚才摔昏了过去,我说怎么遇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原来都是在梦中。那弗月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嗯,梁哥哥,你怎么什么都忘了,你不是说要奉师命拿回宝剑吗?而且你还中途找到我家,说要……”杨弗月说到这里,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要做什么?”梁无尤急切地问到。
“你说等你拿到宝剑,要带我回杭州城去面见你的师父,你——”
“见我师父,对课,我正有此意,那事不宜迟,弗月姑娘我们赶紧过河去找剑吧。”梁无尤说完心中一阵窃喜,弗月姑娘既然肯随他来到这里,说明她心中已经默许了。
梁无尤也不管杨弗月羞得通红的面容,跑到河边喊了一声船夫,又转身跑了过来,杨弗月看到梁无尤火急火燎,笑骂到:“梁哥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诓骗余我,来寻我的开心?”
梁无尤赶紧解释到:“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寻你的开心,刚才的话是我还没清醒时乱说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话间已经有一叶小舟从江面上划过来,杨弗月“哼”了一声,径自走上了船,梁无尤无奈的追了上去,对那船夫说到:“我们要去对面,劳烦您快一点!”那船夫点头称是,支起长蒿撑着船向北走去。梁无尤转眼再看杨弗月时,她已经恢复了笑容,姿态嫣然,让他心中又是一荡。
梁无尤还兀自沉浸在杨弗月的笑容里,只听船夫喊了一声号子,那小舟已经到了岸边。梁无尤急着带杨弗月回杭州,抢先掏出了一两碎银,递给了船夫。下了船,他向杨弗月说到:“弗月姑娘,这里离那埋剑的地方,还有百余里的路程,我们骑马过去,半日就到了。”杨弗月点头答应。
寻了一会,两人在一家客栈里租赁了两匹马,梁无尤略通骑术,翻身上马,不想杨弗月也不落后,稳稳骑到了后面的马上。凭着记忆,梁无尤带着杨弗月开始往风陵谷驰骋而去,一路鲜衣怒马,又有美人相伴,好不潇洒。
数个时辰之后,梁无尤终于看到了那夜通往谷中的树林,两人下了马,梁无尤带着杨弗月转来转去,找寻了半天,却寻不到之前所走的路了。杨弗月安慰道:“梁哥哥,你不要着急,兴许是你一时心急,忘了而已,你再仔细想想。”
梁无尤回忆了一下进入风陵谷的情景,猛然间想了起来:“弗月姑娘,那埋剑的地方不是我自己走进去的,是一只巨猿将我抓进去的,我当时被它抖得头晕眼花,没注意进去的路径啊。”
杨弗月一脸的惊讶,问到:“那你出谷时总该记着吧?”
梁无尤一脸的无辜:“这,弗月姑娘,我是被另一只小猴带出谷的。”
杨弗月难以置信地说到:“梁哥哥,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再仔细想想,你若是拿不到你师父所说的宝剑,无法回去复命,我也就无法光明正大地跟着你回杭州城了!”
梁无尤听到杨弗月的话,语气中已经带着哭腔,也是心疼不已,可是自己确实不知道这进入谷中的具体路径,那风陵谷异常的大,要是盲目地寻找,又该找到何年何月?
他一边劝慰杨弗月,一边朝树林中喊了几声“猿兄”之类的话,但是他的“猿兄”却并未如愿出现在他的眼前,只好作罢。杨弗月抬起头看着梁无尤说到:“梁哥哥,你对我说的可是实话?”
梁无尤正色答到:“俱是实情,那两只猿猴的样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和我再去找找看吧。”说罢拉着杨弗月的手,在树林中又摸索了半天,但是仍旧没有找到与他记忆中相似的地方。忽然梁无尤眼睛中一股刺痛传来,视野渐渐模糊了起来,眼前的树开始一颗接一颗地扭曲变形,他拉住杨弗月的手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开来。他耳边传来了杨弗月的呼喊:“梁哥哥,找不到宝剑,我们就回不到杭州,梁哥哥……”梁无尤想回答,却又说不出话来,手脚也使不出力量,身体如同跌落悬崖一般开始坠落。
“梁哥哥,梁哥哥……”杨弗月的呼声离他越来越远。
“杭州太远了,太远……”终于,她的声音消失不见。
梁无尤的世界重又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