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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睁开了眼睛，剔透的琥珀色眸子里带着茫然的神色，但那点茫然转瞬间就消失了，眼神重新变得警惕焦躁起来。
“洛拉！”他的眼神不安地找到她，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中弹昏迷的前一刻，还在担忧着她的安危，“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们已经安全了。”洛拉说着，将目光从窗外艳丽的晚霞上收了回来，重新启动了汽车。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大逃亡又开始了。
听见她的话语，少年不安的神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不太自在地在自己的座位里动了动，眼带好奇地瞄了一圈在他看来十分陌生的、可以自己动的铁盒子。
“这叫做‘汽车’，”洛拉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眼角朝他瞥了一眼，“至少那些人是这么叫的。”
少年在她眼神瞟过来时就立刻坐正了，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腿上，但是眼神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瞄，往她这边瞟的次数尤其多。在她转过头时，又立即收回了眼神，然后过不了几秒钟，他的眼神就又会黏回来……
洛拉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金色荒漠，感受着旁边少年自以为很隐蔽的偷窥目光，无声叹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她转头问道，少年偷偷看向她的目光正好被她截了个正着。
看着迅速扭头企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少年，洛拉心里泛起了一种非常久远的感情，这种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的感情，在她心里已经三年没有出现过了。
而这种久违的感情也勾起了她的回忆，她想到了三年前，自己小心翼翼地朝笼子里的少年靠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那个时候的自己无知又天真，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甚至甘愿自己受惩罚，换做现在，为了换取所谓“父亲”的信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手吧？
到底……一切都不一样了。
“9。”侧对着她的少年说，他面朝着窗外，露出了通红的耳朵，“他们叫我‘9’。”
洛拉露出了略微惊奇的眼神。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用数字当作名字的，即便是她自己，也有一个名字叫做“洛拉”啊。
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困惑，他撩起了褐色的头发，露出了后颈上那个小小的“9”字。
……这根本就不是名字，这是他们对实验体的编号。
洛拉看着他，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是零接触的少年自然不会懂他后颈的数字代表着什么意义，但她不一样，她知道这奴隶一般的印记意味着从出生到现在的屈辱，意味着那段长长的噩梦从未结束，它始终紧紧缠绕在他们身上。
“9，”她轻声念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奈尔’吧。”
“好吗，奈尔？”洛拉侧头问道。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翘，这个名字由她念出来似乎带上了一股特别的味道，让少年莫名红了脸颊。
“……嗯。”他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旁边的女孩，低低地应了一声。
奈尔，他喜欢这个名字。
洛拉对他微笑了一下，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踩刹车，皮卡猛地停了下来，旁边的奈尔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向前扑去，狠狠地撞到了额头。
“抱歉。”她毫无诚意地说，看了正眼泪汪汪地捂着鼻子的少年一眼，接着撩起了自己的头发，后视镜里出现了她白皙的脖颈，以及和奈尔身上如出一辙的数字：0。
她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她是零号，是开始，也是结束。
洛拉不知道心里现在涌动的感情是什么，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她是一样的。他知道她的经历，明白她的感受，只有他才能被称之为“同伴”……
她默默发动了汽车。此时的荒漠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日的余热渐渐散尽，有舒适的晚风穿过开着的车窗，拂过她的脸颊。
在昏暗的天色里，洛拉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
在天色刚刚露白的黎明时分，毗邻荒漠的卡斯托小镇迎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旅客，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孩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孩，两人都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然而女孩却声音轻柔而坚定地拒绝了小镇居民们送他们去医院的提议，拄着拐杖在镇上唯一的旅馆里订了一间房。
洛拉用刚刚从某个倒霉鬼身上顺来的钱包很慷慨地付了房费，拜托了看起来一脸善心的老板娘去买消毒水和绷带后，扶着旁边的奈尔上了楼梯，进入了二楼的房间。
小旅馆的房间非常简陋，斑驳的墙壁，一张单人床一架老旧的电风扇，以及狭窄的浴室。
洛拉反手将门锁住，摘下奈尔的墨镜，随手扔在了床上。
“奈尔，在这里等着。”她说，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困倦，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了浴室里，身后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搀扶，但想到她的命令，最后还是乖乖地待在了原地。
洛拉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咕嘟咕嘟流出来，慢慢装满了整个浴缸。她回过头，朝少年招了招手：“脱掉衣服，过来。”
他身上伤口太多了，必须尽快洗净，要不然就算变种人的愈合力量再强大，伤口感染都够他喝一壶的。
然而少年听到她的话之后就仿佛石化一般地看着她，红晕渐渐爬上了他的脸颊，洛拉几乎可以看到他头顶冒出和这缸热水一样的蒸汽了。
“发什么愣，快过来！”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奈尔移开了眼神，磨磨蹭蹭地过来了，手抓着胸口的衣服，脸上一副誓死就义的表情。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记得把伤口清理干净，我出去了。”
洛拉转身走了，在关上浴室的门之前她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少年，他脸上带着松了口气又莫名纠结的表情，手还放在胸口。
她微笑了一下，靠着床坐了下来，听着浴室里渐渐响起的水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