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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闻言一怔,疑惑道:“这事我也是今日方才从老太太那儿知道的,太太早发了话,不许府里的人议论此事,你又是从何处听到的?”
贾琏嗤笑了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这些人的德行,太太发话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背地里嚼舌根,正巧被我听到了,听说定的是季家小公子,可是真的?”
凤姐点了点头,道:“是季家的小公子。”
贾琏不禁赞叹了一声,笑道:“怪道这季家公子回京后便时常去拜访林姑父,想来两家早有此意了,我真是糊涂,竟没看出来。”
凤姐闻言一怔,忙道:“你怎的不早说?若是知道两家早就有意,老太太前儿也不会替宝玉向林家求亲了,白讨了个没趣,反倒让姑妈有些恼了,伤了两家的情分。”
贾琏有些不可置信,讶然道:“不可能罢?老太太替宝玉求亲?宝玉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二房的次子,二老爷只是五品的员外郎,林姑父却是二品大员,两家相差如此悬殊,宝玉又是那般性子,想也知道林姑父与姑妈不可能同意,老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
贾琏自有了儿子,性子也改了好些,原先只知道花天酒地,偶尔料理些府里的杂务,有一日过一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如今却清醒了许多,为了儿子的将来,也一改往日的惫懒,充满了干劲,还特地去求林如海指点,最后想方设法在户部的谋了个缺,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却是实缺。
贾琏为人本就机变,他于钱财之事上向来颇为精明,又有王家与贾家襄助,不过一年便升了一级,如今已是户部的主事了,只比贾政低一级罢了。
他在户部历练了一年多,早已非吴下阿蒙,看问题也明白了许多。
若是以前的他,想来也不会觉着自家比林家差什么,如今却看的清楚,原先倒还罢了,可如今的林家蒸蒸日上,贾家却日益没落,虽然出了个贵妃娘娘,但只是名头好听罢了,没见帮扶家里什么,反而掏空了贾家的家底,如今的贾家内囊已尽,早就寅吃卯粮了。
林家却根基深厚,极为富贵。黛玉乃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品貌出众,两个兄弟也都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便做的一手好文章,待人接物也不同凡响,来日定然不凡。黛玉有这般家世品貌,便是做皇妃都使得。
而宝玉不过是五品官员的次子,虽有贾珠这个中了进士的哥哥,但因贾政这个父亲压着,贾珠到如今也只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只怕日后也就止步于此了。
宝玉又不喜上进,每日只喜欢同丫头们调脂弄粉,除了模样生的好些,根基门第、性情本事都与林如海的要求相差太远。
凤姐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一心想着宝玉,对这些视而不见罢了,原是想着姑妈素来孝顺,必不好拒绝的,哪知道……”
贾琏点了点头,道:“便是姑妈同意了,林姑父也不会同意的,姑父早就说过,要给林妹妹择一位才华出众,品貌不凡的夫婿,如今看来,也只季家公子适合。”
凤姐忙道:“你见过季家小公子?是怎样的人物,模样如何?性情如何?”
贾琏闻言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季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是我能攀得上的?我不过在林姑父家曾远远见过一次,模样不用说了,清隽秀逸,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乃我生平仅见,性情虽不大清楚,不过大长公主一手教养出来的,想来也差不到哪去。”
凤姐有些不相信,惊讶道:“难不成模样比宝玉还好?”她也见过不少公子哥,却没几个人及得上宝玉。
贾琏闻言嗤笑了一声,道:“宝玉虽然模样好,只是比季家公子还多有不及,模样还是其次,难得的是那一身的风华气度,我所见之人无一能及。
况且季公子如今不过十七,却已是举人老爷了,听说一身武艺也颇为不凡,季家根基深厚,门第清贵,家风也极好,这般四角俱全的好人选,满京城里都找不出几个,有季公子珠玉在前,林姑父又怎会看得上宝玉?”
凤姐闻言点了点头,道:“怪道呢,原来如此,林妹妹神仙似的人品,也只季家小公子才配得上了。”
原来这季家公子单名一个栩字,乃是晋安大长公主的幼孙。季家在前朝便是书香世家,族中之人皆通读诗书,近百年来出了不少名士大儒,门生遍布天下。
五十年前上皇胞姐晋安大长公主下嫁季家,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便是季栩之父,当朝的刑部尚书。
如今晋安大长公主尚在,极得上皇与乾元帝敬重,况季家家风清正,向来只忠心于皇帝,从不参与皇子争斗,历代都极得皇帝信任,因此季家出仕之人虽不多,在京城却极有威望,无人敢轻易得罪。
两人说了一会,贾琏忽想起一事,面色有些怪异,吞吞吐吐道:“不过,听说……”
凤姐秀眉一挑,道:“听说什么?”
贾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季家公子有些怪癖,性子清冷,身边至今都没个人。”
凤姐先是一怔,随即意会过来,不禁面上微微一红,横了他一眼,嗔道:“人家季家是书香大家,家风清正,听说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季家公子洁身自好有什么奇怪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管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不说家世门第,季家光是这条规矩便不知让多少人趋之若鹜。因有这条家规在,季家虽不像其他家族那般枝繁叶茂,但各房之间极为和睦,凤姐听说后羡慕的不行。
贾琏虽改了好些,贪花好色的性子却没怎么变,闻言嘻嘻一笑,不敢再言语,只低头专心吃茶。
过了一会儿见凤姐还挑着眉看着他,头皮一紧,忙转移话题道:“二太太前儿怒气冲冲的,当时我还奇怪,如今想来也是为这事了?只是她不是素来不喜林妹妹么,既然没结成亲,那应该高兴才是,怎的反而那般恼怒?”
凤姐闻言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咱们这位好姑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自傲,在她心中,宝玉只怕是尚公主也使得。
她虽不喜林妹妹,但素来都是她挑剔别人的,况这次求亲之事是老太太与老爷的主意,她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竟被林家姑妈直言拒绝,哪里还忍得住?不暴怒才怪!”
凤姐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看清了这位姑妈的真面目,早早放手了,不再管家,否则如今不止所有的嫁妆都填进去,连被她几时卖了都不知道。
贾琏今非昔比,早就看明白了二房的野心,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横竖这事与咱们无干,不管最后宝玉娶谁,咱们都别掺和,只是宝玉那边得瞒着他,免得又犯起痴病来。”
薛家在贾家住了这么些年,金玉良缘传的阖府皆知,打的什么主意一看便知,偏贾母一直不肯松口,王夫人与贾母至今都还在打擂台。
夫妻俩虽然对王夫人不满,但也知道那些事与宝玉不相干,想给二房夺爵位的是王夫人,不是贾珠和宝玉,因此与他们两兄弟的情分还是不错。
凤姐忽想起一事,忙道:“如今林妹妹都定亲了,咱们二姑娘都快十七了,还没着落,你得空在外头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贾琏素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上心,闻言不禁一怔,奇道:“好好的你怎么想起她了?她的事自然有老爷和太太做主,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
凤姐闻言啐了他一口,道:“你真是糊涂,老爷太太向来万事不管,又不出门,哪里相看去?况即便留意了,老爷和太太那样的性子,能给二妹妹找个什么好人家?
咱们芾哥儿没个兄弟,只一个大姐儿,给二妹妹找个好人家,日后也好帮衬咱们家芾哥儿,二来咱们名声也好听些。”
贾琏闻言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好罢,我会多加留意,打听到了就回来告诉你。”
话分两头,这厢,陈夫人给孙子预备的东西也都齐全了,连带着贾敏等人给的,史家赵家等亲友送的,足足装了七八口箱子。
东西实在太多,又有许多贵重精巧之物,陈夫人担心的不行,最后不得不多派了二十来个护院跟车,赵虎知道后也派了一队亲兵过来,一路随行押送。
紫菀接到各家礼物与书信时已是十月初了,天气都慢慢变冷了。
紫菀命人带了众人下去歇息,一面看着丫头收拾东西,一面拆看李氏黛玉等人写来的信件,谁知还没看完一封信,便听到里间传来自家儿子哼哼唧唧的哭声。
虎头如今已经快四个月了,粉嘟嘟圆润润的,分量也重了许多,沉甸甸的坠手,紫菀都快抱不住他了。偏他最粘紫菀,一眼看不到就咿咿呀呀的东张西望找人。
前儿紫菀在前头待客,便把虎头交给了孙嬷嬷等人照看,那日待客的时间久了些,回来时便见小家伙哭的伤心欲绝,可把众人心疼坏了。经此一事,虎头越发粘她了,便是顽的时候都时常抬头看看她在不在。
虎头这会子刚睡醒,不过四处张望了一会,没见到自家娘亲,便又扁起了小嘴,孙嬷嬷等人心疼不已,正欲打发人去叫紫菀,便见紫菀快步过来了。
虎头正咬着小拳头流泪,见了紫菀先是一愣,接着就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向她伸出两只藕节似的小胖胳膊。
紫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忙上前抱住了,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嗔道:“才一会子不见就闹个不停,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下回再这么不听话就打你的小屁股!”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虎头还以为紫菀在同他顽呢,一点儿也不害怕,小脑袋埋在紫菀肩膀上,奶声奶气地咯咯笑个不停。
孙嬷嬷等人带了虎头这么久,疼他疼的不行,见状忙道:“哥儿这是想奶奶了,这是跟您亲呢,你可别怪他。”
淡菊也忙笑道:“咱们哥儿乖巧的很,如今才四个月呢,已经极为懂事了,方才不过是刚睡醒,这才哭了两声。”
紫菀闻言哭笑不得,道:“我不过白说了两句,这小子才多大,哪里知道什么,你们就这般护着了,将来可别成了个小霸王。”
小家伙虽然小,却极会看人脸色,见紫菀蹙着眉头,忙把胖嘟嘟的小脸蛋凑上去,咿咿呀呀地叫着。
众人见状都噗嗤一声笑了,忍俊不禁道:“瞧瞧咱们哥儿多孝顺,还记着前儿您亲他的事儿呢,这会子想是以为您生气了,竟知道这样能让您消气呢。”
虎头今日穿了件鱼戏莲叶的大红色肚兜,系着桃红撒花棉纱小袄,绿色夹裤,小脚丫蹬着软缎小鞋,越发显得粉妆玉琢,圆润可爱,跟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紫菀被儿子蹭的心软如蜜,笑着狠狠亲了亲他的胖脸蛋儿,直到小家伙咿咿呀呀的抗议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