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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利塔的亲妹妹夏丽尔出嫁的那天是个夏日,繁重而华丽的婚庆礼袍遮住了女孩本就娇小可爱的身子,一点点走上马车时颇有几分举步维艰的模样,她在马车上静默回首,少女的一双眼睛里透着孔雀石般的光泽,在人群的祝福中,她悄悄地瞥了一眼一旁的维利塔,便又恢复了一个贵族小姐应有的庄重。
而这隐秘而小心的动作并没有逃过维利塔的眼睛,他太清楚自家妹妹的心思了,夏丽尔的那一眼看的并不是自己,她是在透过他,搜寻另外一个年轻的吸血鬼的身影,想到这里,维利塔唇角的笑容就禁不住地浅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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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的城堡大同小异,都是以奢华精巧为美,婚庆过后,维利塔独身上楼的时候,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壁廊上的绘画,东方天际上鱼肚白的光辉透过繁重窗帘的边缘缝隙照射进来,落在肖像人物带笑的面容上,那是夏丽尔娇俏而青春的面庞。
维利塔在心中叹了口气,今天的婚礼,宾客们都说是千只眼维斯奇家族,和药剂世家尤利西斯家族的政治联姻,却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不过是一个女孩在日益疲惫的爱情里,被另外一个傻小子趁虚而入的俗套故事。
想起让自家妹妹魂不守舍的人,维利塔就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事情本就不算稀奇,但若都发生在自己身边,就难免有了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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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放在精致的门把手上,在维利塔打开房门的瞬间,一阵熟悉的血气便猝不及防地涌入了他的鼻腔,维利塔的瞳孔微微一动,是瓦米尔!
房间内,金发的血族将一只手缓缓抬起,一点点地接近起窗帘缝隙间落下的细细阳光,青年的一双手生得极为精致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泛着白玉般的光泽,在那小小的动作里,简直要和光芒融为一体……
维利塔快步向前,抓着窗帘“唰”得一拉,那一线细细的光芒就于瞬间被隔绝得干干净净。
“不要命了?”维利塔冷冷的声音。
在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都在称赞维利塔作为药剂师的天赋和光荣,不过事实上,那尤利西斯家族的天才,却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某个吸血鬼的私人医师,受了伤竟然还想晒太阳,维利塔的面色又冷了一分。
维利塔抬手为瓦米尔拉开黑色的斗篷,青年耀眼的金发于瞬间暴露在来人的眼前。维利塔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就看见瓦米尔的后背衣衫上浸漫出一大片狼藉的污血。
药剂师定定地看了一番,想起刚才瓦米尔的动作,一语双关地嘲讽道,“你刚回来就病得不轻呀!”
“……没,”瓦米尔虚弱的辩解,“我就是想看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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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衣,清洗,上药。
维利塔碧绿色的眼睛打量着瓦米尔苍白而线条流畅的身体,血族的恢复能力很强,瓦米尔衣服上的血污虽然看着骇人,但其实肌肉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你应该去送送夏丽尔的。”维利塔一边低头为瓦米尔清洗伤口一边说,毕竟她喜欢你了那么久,尤利西斯的声音平静,但心境却截然相反。
瓦米尔的身上有多个伤口,可据此推断出一场以寡敌众的纷争,但最重的那一道伤却是在后背,总右肩到左腰,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维利塔心中一寒,其实按道理,没有人能伤到吸血鬼瓦米尔的后背,他是经历过战火的勇士,他是亲王亲手锻造的宝剑,他是尤利西斯家族公认的盟友,他也许也会伤痕累累,他也许也会溃不成军……
但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傻到把后背交付与敌人的。
不过有一种可能性除外……
那就是,伤他的是被他保护在身后的人!
维利塔的眼神微暗,其实当年尤利西斯家族对瓦米尔的态度也不过是一个亲王不要了的打手,可这些年瓦米尔厚积薄发,四处征战,招揽心腹的同时,积蓄的力量已经足够震撼到血族高阁了。
如果不是血族那条,异变血族不得掌控最高政权的明文规定,那现在的异姓王者恐怕就要再多上那么一个了,但即便如此,瓦米尔这一路上所建立起的功绩,也不能不让人去起那小心谨慎的心思。
静默地在脑海里过滤了一排排名单,叛变的自己人呀,也不知道是人类的供援团还是血族的投诚军,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范围都是有点太大了。
维利塔收好手中的药瓶方才起唇向对面的人进行询问,那是尤利西斯家族独特的问话口吻,轻佻得沾着笑意,就像是掺了□□的果酿。
“谁干的?”维利塔问。
瓦米尔站起身来,然后是穿衣服的悉数声响,他凉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的维利塔表示他完全能理解,被自己舍生相救的战友给害了,是个人都会心情不爽,不过该问的还得问,只是换个询问方式罢了。他和瓦米尔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早就把对方的性子摸得清透,眼下对方刚历练回来就落得一身伤,心里防线突破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却是瓦米尔先开的口,冷静而严肃的声音道,“你被背叛过吗?”
自幼受世家宠爱的血族贵族维利塔被背叛过吗?如果答案是没有,那就不该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向受害者询问。
但是连维利塔都没有料到的是,这完全不按套路的提问,却惹得他呼吸一滞,一个极为美丽和优雅的身姿悄然间从他的记忆中升起了,压下心中的悸动,他依旧保持着自信到无懈可击的笑容,轻松的调侃声从唇齿间流露出来。
“背叛自己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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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家族的人丁并不兴旺,到维利塔这一代,族中的女孩就仅剩下夏丽尔一个人了,担忧家族命运的长辈们开始四处充实势力和人口,收养义女,招募家将之事,甚至拜托到了刚醒来的亲王身上——瓦米尔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
看着瓦米尔身上的伤痕,维利塔心中便再次感念起老一辈们的行为来,想来在很多很多年前,他的父辈祖辈们也就是这样打下的家业吧。
但是说到底,又有什么用呢?如今夏丽尔嫁人了,丈夫的眼线无数,势力广泛,但是总坛在南,手中没有兵权,加上南境气候潮湿,阴雨连绵,也不知道夏丽尔受不受得了。
族中收养的义女都是半路出家,单论容貌还好,可若真的讲起风华气度,根本就比不上世家出身的名门小姐。
但凡事总有例外。
灰色长发的莱瑞拉,容貌绝佳,气质出众,是个难得的妙人。
“我记得她。”瓦米尔冷静的声音。
你当然记得了,维利塔心想,那样的人,又有谁能不记得呢?
当年他跟着军队走南闯北间也见了不少美人,但总比不上那人的端庄优雅,到后来,竟还让他动了真心。
“我爱过她。”维利塔平和的言语如惊雷般落在瓦米尔的耳侧!
不是喜欢,不是在乎,不是任何一个其他的,可以靠微妙心思来重新理解的词汇,是爱呀,是那种最沉甸甸的感情,是那种最不容质疑的声音。
瓦米尔静默着没有说话,在他的心中,维利塔是一个把挑战和乐趣看得比所有都重要的人,连□□都是难得的,何况是爱呢?
可他也清清楚楚地明白,维利塔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和他开玩笑,接着,就听见那人补充的回忆言语。
“莱瑞拉处事大气,但性子实在是冷了些,我当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维利塔调笑般的追忆惹得瓦米尔升起了一种浅浅淡淡的愧疚心思。
尤利西斯家族的子嗣,经常被冠以体弱和聪慧的评价,但其实却有另外的两条特征更为突出和无法忽视,那就是他们极为艳丽的容貌,和异常骄傲的性格!
维利塔现下的坦诚中,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失落之感,他那双完美得仿佛是用谎言打造的碧绿色眼睛中,也因此掺杂上了来自尘世的真诚。
“那你为什么……?”瓦米尔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却已经到了。
维利塔瞟了瓦米尔一眼,方才懒懒地答道,“我讨好了她好久,是你一天到晚拼命练剑,别的事情都看不到了,不过后来就不了了之。”然后,尤利西斯低下头,用一种说不上是哀伤还是豁达的语气,将那发生在春夏交接处的往事给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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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瓦米尔最为不甘和绝望的日子,因为古堡里传来了亲王再次沉睡的消息!
他在决绝的冲动下,甚至不小心冲撞了尤利西斯家族的族长,一顿打落下来,伤得着实不轻。夏丽尔喜欢瓦米尔喜欢得紧,但族人都隐隐约约地得了点耳风,她怕自己送药被抓,就让维利塔去取药。
也就是在那一次,阴差阳错间,维利塔在路过莱瑞拉房门的时候,听见了屋内少女情凄意切的哭泣声——她在为瓦米尔哭。
从那以后,维利塔再也没有找过莱瑞拉。
但这一切却不是出于某种可笑的朋友义气,尤利西斯心里明白,这些年,凭借着莱瑞拉的气度容貌,其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家族对她原本的期许,那样的女人,有了显赫的家族做后盾,不知能换上多少兵马和土地。
连没有封号的女人都懂得不为自己惹麻烦,他作为贵族家族中的子嗣,就更不能任性妄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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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利塔冲瓦米尔偏头一笑,也说不清楚是在自嘲还是在宽慰,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爱情和痛苦,从来都不是瓦米尔一个人的专利。
“有些事情,总是该做的,”尤利西斯碧绿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森林深处月落静湖的光辉,他用一种关切却又无可奈何的言语询问道,“在你背后,伤你的人是谁?”
瓦米尔一抬眼就撞到这样的一双眼,他的心于瞬间被一种伤情的痛苦捉住,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不甘和伪装一般,青年薄薄的嘴唇微微一动,方才喑哑着声音,念出来一个极为简单,却又异常熟悉的名讳。
“玛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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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答案的瞬间,维利塔的笑容就挂不住了,灵守精致异常的容颜从他的脑海里升腾而起,于瞬间击碎了他引以为傲的从容。
青年后背的伤口深切醒目,足见攻击者的决绝果断,狠辣出手间,毫无拖泥带水之态。
尤利西斯碧绿色的眼睛微微一动,他清楚玛莎的个性,灵守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瓦米尔,除非是受了某人的示意。
“亲王醒了?”尤利西斯颤抖的言语。
根据古老的家族契约,灵守一族只听令于血统纯正的王族首领,换言之,就是长老院内只手遮天的血族高层们也不能强迫他们分毫。
吸血鬼容颜不老,个体战斗力极高,身体恢复能力更是强到逆天,打眼一看,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但是很显然,通过人类与血族旷日持久的战争境况就能分析得出,血族并非他们看起来得那般十全十美。
和吸血鬼漫长生命相对的,是他们极低的受孕率,一对夫妻往往需要等上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才可等到一个新生儿的呱呱坠地,而血统越纯正的血族,受孕率就越低,为此,长老院才容忍了王族们雇用灵守来保障安全的行为。
只是后来血族内讧,最高权势的血皇侥幸逃脱后不久,就被人于荒野中发现了暴毙的尸首,好端端的家族,妻离子散,高阁们怕被报复便对其幼年的子女赶尽杀绝,捉了的处死,逃了的也是稚龄的幼崽,根本就活不长。时光荏苒,到了这一代,说得上话的王族,其实就只有初窥战事的亲王一人了。
玛莎的主人,从始至终也都只有那一个而已!
“你见到他了吗?”尤利西斯接着发问。
瓦米尔听后静默地摇了摇头,维利塔也没感到意外,现下瓦米尔狼狈的模样也根本就不像是和谈后应有的状态。
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想认认真真地分析一遍当前的局势,毕竟亲王醒来就意味着很多势力的重新洗牌,然而入耳的声音却是瓦米尔迷茫而痛苦的哀嚎。
“我不知道。”瓦米尔湛蓝色的眼睛里反射出一种绝望的光彩,就像是在阳光下悄然融化的凛冽冰凌。
对着这样的一双眼,尤利西斯不由自主地神情一愣,他忽然意识到,瓦米尔刚刚摇头否认的并不是他最后的那个问题,这样的语气和反应,根本就是对当下境况的完全无知和自责无措。
一种奇异的恐惧之情于瞬间侵占了维利塔的心房,然后,他听见瓦米尔绝望得仿佛染了哭腔的声音补充道,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