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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717
夜色中,陈斯的双眼折射着昏暗的灯光,好似熠熠生辉,明亮的星空暗淡起来,沦为陪衬。
窦冉的目光在他脸上驻留了许久。
窦冉觉得,什么样的词用在他身上都描绘不出他的样貌,什么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也都表达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她稍抬起头,吞咽下口水。
陈斯说:“今天这么清闲。”
陈斯说着,在她身边席地而坐,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
窦冉又躺了回去,心神却不能再完全集中在天空上,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瞄着旁边的陈斯。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的眼窝更深,红色的眼圈带着一种颓废感,下巴上的胡子留出了一些长度,不显得凌乱,反而多了几分味道。
“那边是天琴座。”陈斯的声音沙哑低沉。
窦冉顺着陈斯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天琴座,满天的繁星让她花了眼。
“最早在古希腊时期就被人描绘出来。”陈斯的声音在她耳畔。
窦冉看过去:“在哪里?”
“那儿。”陈斯又一次抬手,这次窦冉看见了,不过只是一颗异常闪亮的星。
“那颗最亮的是什么?”
“那个就是天琴座中的一颗,最亮的一颗。”
“它叫什么?”
“织女星。”陈斯说,“它离我们有25.3光年,也是太阳系附近最明亮的一颗星。”
陈斯说完,侧头看向窦冉,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窦冉屏住呼吸,心跳声透过她的血脉传递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陈斯便移开了目光。
沉默了良久,窦冉主动开口:“国内已经很久看不到这样的星空了。”
“嗯。”陈斯冷冷地应了一声。
“你来这里多久了?”
“十个月。”陈斯如实回答。
“之前在哪里?”
“非洲。”
窦冉斟酌了下词句:“这里和那里比如何?”
陈斯沉默了会儿:“不一样。这里更......更人为。”
窦冉大概听懂了陈斯的意思:“那你加入ymi多久了?”
“四年零两个月十六天。”数据有零有整,仿佛是陈斯早就在心里计算好的。
窦冉迟疑了两秒,问道:“那四年前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一出,陈斯却默然。
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窦冉能想到自己可能是触碰到什么,她没有在继续追问,而是盯着头顶的星空,许久说了句:“陈斯,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嗯。”陈斯应了声,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窦冉干笑了两声,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了。“没事,讨厌我的人多的去了,你是哪个?”
“你不讨厌。”陈斯一字一句地说,“只是太不听话,太有主见。”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窦冉笑说。
“嗯。”
又是一阵静默,窦冉盯着织女星有些出神,耳边陈斯的呼吸均匀有力,他的体温隔着衣服缓缓透过来。
“熬过今晚,那个孩子就会慢慢好起来了。”陈斯说。
窦冉心里清楚他说的是谁,这两天那孩子的情况也是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倒是有,不过急救的次数也不算少。那种时候,她总是想起那个歹徒说的累赘两个字,每每看到陈斯从抢救室里出来,她都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陈斯一脸疲倦中带着欣喜的表情,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窦冉分不清楚陈斯这是真话,还是安慰她。
“陈斯。”窦冉叫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那样了,别救我。”
陈斯沉默了片刻,话语中透漏着些许情绪:“我是个医生。”
这次轮到窦冉不知道如何作答了。也许这就是她和陈斯的不同,陈斯不会轻易放弃每一条生命,而她更多的考虑成本和利益。但是人命真的可以用这些来衡量?窦冉现在有些想不清楚。
窦冉挥了挥手:“陈医生,你这么耿直,我们还怎么愉快地聊天。”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窦冉抓了下自己的领口,目光不由地被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吸引,她不清楚25.3光年具体是多远,听上去还是有些距离。
“这么会聊天的窦记者,你为什么来这里?”陈斯忽然开口问。
窦冉的视线回到陈斯脸上,他闭着眼睛,仿佛这只是他梦里才会说出口的话。
“我也不清楚。”窦冉的话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她盯着陈斯,他的表情平静,明明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他恰似融入其中。
“!”突地一阵吵闹声吵醒了陈斯,他忽地睁开眼睛,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下身上的灰尘。
窦冉的神经也一下紧张起来,爬起来,看向慌乱的人群:“这是?”
“。”艾琳娜从不远处跑过来,来不及平复气息,“不......不好了,你带回来的那个病......病人.....突然抽搐起来。”
陈斯下意识地看了眼边上的窦冉,她好像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陈斯带着艾琳娜朝回走:“说下具体情况。”
“半小时前,我们接到同病房的病人通知,说他情况有异样,大卫便过去查看,做了紧急抢救措施,情况却更加糟糕。”
窦冉跟在后面脚步不敢停,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虽然不迷信,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陈斯。”陈斯进手术室之前窦冉叫住他,“是不是他?”
陈斯抬头,接触到窦冉的目光,他没有回避,而是点头:“你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窦冉感觉到他目光里的坚定,这让她平静了不少。
陈斯转身进入手术室。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他们默默地对视,默契地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直到那扇门将他们的目光阻隔。
窦冉坐在走廊的地上,嗓子里有一种干涸。她用尽全力吞咽口水,却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窦冉站起来,极速地快走了几步。
打开水龙头,窦冉俯下身,冰冷的水拍打在她的脸颊上,她张开嘴,水沿着她的嗓子一直到胃里。她顿时清醒了许多。
摇晃着走到手术室前,窦冉又如同第一次站在这里一样,迟疑了几秒,转身在上一次的位置坐下。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确切地说是瞪着眼睛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天渐渐亮起来,大地上升腾起一种昏黄,太阳被遮挡在这昏黄之后,空气变得浑浊不堪。
“吱呀。”旁边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窦冉机械地抬头看着那个只露了一双眼睛的男人,他的橡胶手套上还沾着红色的血渍。充血的双眼在看到窦冉之后不免有些小小的震惊。
窦冉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开口,她酝酿了许久最后还是不知道怎么问。
陈斯也没有开口,窦冉的眼睛平静的如同一池湖水,可她僵直的身躯,微微起伏的呼吸还是让陈斯思量再三。
他摇了摇头。
窦冉的心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扶着墙,缓缓地爬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她的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直觉。
她一手撑着墙,勉强地朝前走了两步。脚下一软。
陈斯眼疾手快地上去抱住她,手套上沾着地血沾染到窦冉的衣服上,黑色的长衫只是多了一片奇怪的痕迹,咋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同。
“窦冉。”陈斯的声音依然低沉带着疲乏。
“我没事。”窦冉的语气出乎陈斯的意料,听上去那么的,那么的镇定。
陈斯犹豫了片刻,松开口。窦冉依然扶着墙,慢慢悠悠地朝前走。
“生死有命。”斟酌了良久,陈斯只说了四个字。
他不能确定窦冉听到了没有,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窦冉的背影。
窦冉回到房间,病友大多已经起来,这里周围的本地人居多,所以病床前也是三五成群的嬉笑着。
窦冉的出现不免让他们安静了几秒,一双双眼睛盯着这个行为有些怪异的东方女人,然后相互对视一下,莫然一笑。
窦冉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终于可以了。
她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她的右眼皮最终还是不跳了,耳边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这一刻,她好似能回忆起死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