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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外铅云低垂,北风怒号。寝殿内,王贵妃和黄偐等人心中也像打鼓一样,忐忑不安的看着年迈的皇帝。
朱棣服了丹药已经三个时辰,脸上的神情越发痛苦,让一旁众人都吓坏了。尤其是黄偐,这要是把皇上吃出问题,他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倒是那胡老道老神在在,好像根本不担心皇帝会有什么异常。
差不多张灯时分,朱棣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面色一阵扭曲,神情古怪的看一眼黄偐。
黄偐马上明白了,赶紧扶着皇帝起来,转到屏风后,便听一阵噼里啪啦,浓重的恶臭便充盈着整间寝殿。
王贵妃等人被熏得晕头转向,却没有一个敢捂鼻子的,因为这是皇帝陛下出的恭啊!
好容易等到味道没那么浓郁了,朱棣在黄偐的搀扶下从屏风后转出。
王贵妃关切的看向皇帝,只见朱棣的神情明显轻松不少,步履也比起先从容了许多。
“哈哈,胡道长果然是活神仙!”朱棣向胡老道竖起大拇指,露出了数月来极其罕见的笑容:“朕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皇上还需要继续服丹。”胡老道矜持的笑了笑,颇有些居功不自傲的味道道:“九转八十一枚丹药服完,必可百病不侵、益寿延年!”
“哈哈好!但愿如此!”朱棣爽朗的大笑起来道:“若真能这般,朕就封你为国师,让道长享尽人间荣华。当然,道长是得道高人,可能不稀罕这个。”
“皇上届时多修几座道观,就是贫道的功德了。”胡老道果然有得道高人的架势。
“没问题!”朱棣爽快答应下去。
这时,门外又有太监满脸喜色进来,尖着嗓子禀报道:“皇上,下雪了!终于下大雪了!”
“哎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双喜临门啊!”黄偐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拍起了马屁。
“哦?”朱棣闻言龙颜大悦,去年入冬以来,整个北方几乎没有降水,来年大旱似乎无可避免。一旦出现大范围的灾情,对大明朝濒临破产的财政,将是致命的打击。是以朱棣听到这场姗姗来迟的大雪,感觉堵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散的无影无踪,竟然不靠任何人搀扶便站起来,高声道:“快扶朕出去看看!”
众人拗不过激动的皇帝,只得扶着他来到寝宫门口,透过深深的门洞,只见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没用多长时间,已经为整个院落都铺上了一层白毯……
“好好!”朱棣高兴地连连点头,眼圈通红的哽咽道:“老天没有抛弃朕,天命还是在朕,不是在别人身上……”
朱棣身边的人都知道,皇帝这宿疾这次之所以会如此严重,大半是因为心病。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对皇帝来说,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让这个曾经傲立天下的男人,都有要被压垮的感觉……
众人也纷纷激动的抹泪,争先恐后对朱棣措辞热烈的恭维着,听的朱棣高兴坏了,感觉久违的力量和雄心,又重回到自己的身体。
‘那些以为朕行将就木,就敢胡作非为的叛臣逆贼,朕要让你们永远记住这个教训!”朱棣仰头看着黑沉沉望不到边的天际,心中无声的呐喊着:“胆敢不臣者,死无葬身之地!”
。
暴风雪说来就来,呼啸的北风卷着漫天的飞雪,将华北平原的山峦河流、道路村舍全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风雪中,伸手见不到五指,对面听不到声音,可就是在这样的风雪弥漫之中,一支三千人的队伍,依然艰难的向北跋涉着。
这自然是押送佛母入京的军队,老太监赵赢骑在马上,全身裹着厚厚的皮裘,只露出一双眼睛,吃力的注视着前方的囚车。囚车里的那个女子,全身被落雪覆盖,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一旁的掌班太监,数次请老太监下马,到马车里躲躲风雪,都被赵赢拒绝。久经风雨的老太监十分清楚,越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就越是容易出乱子。他必须得牢牢盯紧了那辆囚车,决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除了囚车上的女犯人,老太监还时刻挂念着前头的那队人马。可惜风雪太大,他根本看不了那么远,只能一遍遍询问:“王贤那里没有异动吧?”
“老祖宗放心,孩儿们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掉。”虽然已经回答过很多遍,掌班太监还是不厌其烦的回答。又有些担忧的建议道:“老祖宗,这天儿恐怕不适合行军了,咱们找一处落脚的地方,等雪停了再走吧。”
“也好。”赵赢心说确实,这鬼天气行军,实在走不了多远。
掌班太监见赵赢同意,赶忙吩咐下去,赶紧找个地方宿营。不一会儿,便有斥候回报,前方不远处有个道观可供容身。
“就去那儿!”掌班太监闻言大喜,顶着风雪嚷了一嗓子,结果灌了一肚子夹着雪粒子的西北风。
艰难的向前行进了一里路,那位于半山腰上的道观便在风雪中显出轮廓。
等大队兵马簇拥着赵赢一行人到了道观门口,观里头的道士早就得到命令,统统瑟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在大门口恭候。
赵赢抬头看看道观的匾额,只见‘升仙观’三个古拙的大字,然后便理都不理那些道士,径直策马进了山门。
“进去进去,”掌班太监指挥着一众锦衣卫,让他们将沉重的囚车推进院中,待到囚车停稳,掌班太监赶忙跑到赵赢身边,听候老祖宗的吩咐。
老太监立在殿门下,缓缓活动着被冻麻的双腿,一双眼睛不离开囚车里,似乎已经冻成雪人的唐赛儿,口中问道:“王贤呢?”
“他们被安置在偏院中。”掌班太监接过老道奉上的热茶,双手送给赵赢。
赵赢接过热茶,捧在手里沉声道:“请他和咱家一同住正殿。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关心过。”老太监话音未落,王贤讥讽的声音便响起来,只见他抱着一床被褥,从偏院走出来。
“伯爷这是要干什么?”赵赢瞥一眼王贤手中的被褥。
“这冰天雪地过一夜,她非得冻死不可。”王贤径直向囚车走去,冷冷道:“她要是死了,谁吃罪得起?”
负责看守囚车的锦衣卫,硬着头皮挡在王贤面前,小声道:“不得靠近。”
“滚一边去!”王贤冷哼一声,一巴掌便将那锦衣卫抽倒在地。
其他锦衣卫不敢上前,但也不敢就这么让开,全都胆怯的看向老太监。
“愣着干什么,赶紧替伯爷把棉被送过去。”赵赢看一眼一旁的掌班太监。
那太监如梦方醒,赶紧跑到王贤身前,双手按住被褥,赔笑道:“这点小事哪能劳动伯爷,还是咱家来吧。”
王贤冷冷盯着那掌班太监好一会儿,但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掌班太监把整张棉被摸遍,没有发现有任何异物夹带其间,这才向赵赢点点头,将棉被塞进了囚车。
囚车里,已经全身是雪的唐赛儿,好一会儿才转动眼球,缓缓将那床棉被扯到面前,然后紧紧的裹在了身上……
王贤看着唐赛儿已经冻僵了的样子,面色阴沉无比,然后转身离去。
“伯爷,还是请到正殿挤一挤吧。”身后,响起老太监不阴不阳的声音:“要不咱家到你那儿挤一挤?”
“我嫌太臊。”王贤却头也不回道:“你要是敢来就来吧。”
“哼!”太监因为净身的原因,会有漏尿的现象,是以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尿骚味,这也是太监们最忌讳别人提起的地方。现在王贤公然提起,赵赢一张脸阴的出水,恨恨的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不出话。
至于到王贤的偏院里去就地监视,老太监却也是不敢的——那院子里可有好几百条枪呢!他被王贤夫妻俩用火枪各射了一次,已经落下心理阴影……
“你带人跟过去,”赵赢看向掌班太监,沉声吩咐道:“绝对不能让他离开院子一步!”
“是。”掌班太监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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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中,有三间南屋,还有两间厢房,被王贤和他的手下塞得满满当当,东厂的人只能在院子里蹲着。夜里北风大作,雪沫子噼里啪啦打的人晕头转向,东厂番子们想要生火都不成,只能挤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全身很快就没了知觉……
屋子里,木柴烧的正旺,至少火堆旁还算暖和。王贤扶着顾小怜在火堆旁坐下,又用一件皮裘将她紧紧裹住,再检查一遍不会有漏风的地方。然后才蹲在火堆旁,仔细的为她熬药。这些活,他从来不假戴华等人之手,原先唐赛儿在时,还能帮他一把,现在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亲力亲为。
等伺候完了顾小怜,王贤才顾得上草草吃了几口饭,然后把顾小怜搂在怀里,用皮裘裹紧了,看着跳跃的火堆,低声为她哼着小曲,那都是顾小怜曾经唱给他听的……
“雪花似絮飘飘荡,梅花如麝阵阵香。
雪花儿片片落在梅梢上,
梅花阵阵才把香来放。
梅发雪白,雪发梅香,
咱二人,亲儿意儿一般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