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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曲水流觞飞雕翎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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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杨钊还在蜀中为浪荡子时,曾去江南东道游历一年有余。归家时,惊见其妻有孕七八个月。杨钊问妻何故?其妻答曰:思君至深,荏苒成疾,忽昼梦郎归,因而有孕。后生男名昢。杨钊后来还抱着次子对人炫耀: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致……”

    张道斌还未讲完,高舍屯已经唾沫星子乱飞、大笑不止;杜环面色微红,轻笑不已;一向温润的阿史那旸,脸上也满是憋不住的笑意,他指着张道斌说道:“张监军实在太会编排人。”儒雅的王正见,则轻抚美髯,强忍笑意。

    五人身后,年老的家仆们,早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年轻点的牙兵,则面红耳赤,垂面低头。

    杜环一边轻笑,一边感叹张道斌拿捏之准。北庭高层中,有所谓的“东宫党”,有和李相国牵牵扯扯的“相国党”,也有直接代表高翁和圣人意志的内侍监军,却不曾有任何人和新贵杨家有所勾连。

    大家虽然各有其主、各怀心思,但在奚落杨家上,却不谋而合。

    杨家凭借贵妃的宠绝后宫骤然兴起,无论是太子还是李相,都在重视、拉拢的同时,又有所提防。

    从目前长安的局势看,李相和太子间明争暗斗正酣,仍是左右朝局的根本。但圣人不断重用杨钊并多次流露欲安排其入相的打算,已经引起了李相国的高度警惕。

    当前大唐政事堂只有左右二相,但并不代表不可以再增添一位相国。按照大唐制度,政事堂实行的本就是多相制。圣人如果愿意,随时可以增加一相。

    从现在的局势看,圣人应该是欲图锻炼杨钊,准备为其日后拜相创造条件。毕竟杨钊根基太浅、资历太薄,距离拜相的要求实在太远。

    对于杨钊,杜环了解虽然不深,但作为一名走科举之途入仕的世家子弟,他对杨钊这样的轻薄无赖实在难有好感。更何况,杨钊的舅舅是在则天大帝时代臭名昭著的男宠张易之。

    作为士人,对于那些卖身求荣的奸佞之徒,杜环心里是深深鄙视的。想那王正见、阿史那旸、高舍屯等人,或出身名门世家、或为西突厥王裔、或为数代将门之后,对于杨家的小人得志,也多是瞧不惯的。

    故而张道斌的笑话,能够在不招任何人忌恨的同时,赢得满堂喝彩。

    杜环遐想不已之时,距离溪流不远处的河畔草地上,王绯和阿史那雯霞的投壶比赛已经结束。

    八轮过后,王绯投中六箭,成绩还算不错。而阿史那雯霞则八投八中,轻轻松松拿了个全壶。

    比赛结束后,阿史那雯霞心情已然平顺,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射箭比赛的地方望去,寻思着是否想个法子给姐姐认个错。

    搜寻姐姐身影时,阿史那雯霞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高仙桂、张德嘉和阿史那霄云都已成了观众,比试的人已变成李定邦、马璘和同罗蒲丽。三人站在距离箭靶一百步外,正凝神静气,张弓射箭。

    马璘和同罗蒲丽都曾在实战中展露过惊人的箭法,因此王霨、王绯和阿史那雯霞见有高手比试,也赶忙蹑手蹑脚上前围观。

    王霨站定后,忽然感觉似乎有人从左侧后方窥视了他一眼。他扭头一看,却见王珪、高仙桂、张德嘉、阿史那霄云、阿史那霁昂等人站在一起。

    “难道是王珪?”王霨心里清楚王珪对他抱有深深的恨意。他正琢磨间,忽听“砰”的一声巨响,远处的一个箭靶上传来了开碑裂石般的巨响。

    王霨抬眼一看,原来是李定邦射箭产生的动静。箭法虽非李定邦所长,但他长期挥舞沉重的陌刀,势大力沉。因此,长箭射到靶子上时,声势浩大、动人心魄。

    王霨等在人群中站定观望时,李定邦已经射了八箭,每支箭均上靶,还有三箭正中靶心。

    同罗蒲丽的箭速不快,却格外精准,她射出的六支羽箭,箭箭都扎在靶心处,密密麻麻挤成一团。

    众人最期待的马璘,却仍一箭未发。他抱着逐日弓,笑眯眯地盯着李定邦和同罗蒲丽,观察他们张弓的姿态。

    转眼间,李定邦已经射完十支羽箭,同罗蒲丽的箭囊中也只剩下最后两支箭。

    马璘忽然从箭囊中抓出十支箭,将之全部扎进身前的地面上。然后左手握紧逐日弓,右手拔箭就射。一时间,弓弦激荡龙吟不止、长箭流水虎啸射出。

    待同罗蒲丽将最后一支箭也射入靶心时,马璘身前十支箭也已经全部射出。

    飞驰的羽箭如急促的雨点连续不断地击打着箭靶,竟然也是支支均在靶心里。

    围观众人齐声欢呼,为马璘神乎其神的箭技喝彩。大唐士民,尤其是边镇军民,最崇拜的便是马璘这样的英武之士。王霨虽然早已见识过马璘的箭法,但此刻再次亲眼目睹,热血依然奔腾不息。

    李定邦手搭凉棚,遥望前方的三个箭靶,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向同罗蒲丽和马璘竖起了大拇指。

    同罗蒲丽浅浅一笑,回应了李定邦的善意后,她走到马璘身边低低说道:“无非是速度快一点,我也会。”

    马璘轻笑道:“同罗娘子,并非只有你未全力施展啊。”

    “是吗?”同罗蒲丽似信非信:“要不你我二人再比一场。”

    马璘眉头微皱,正想着该如何回应时,忽听有人在远处吼道:“比试箭法,怎么能少了某呢?”

    王霨循声望去,但见人群如水分开处,北庭长史高舍屯大踏步走了过来。

    不待李定邦等人上前见礼,高舍屯就望着箭靶摇头说道:“箭靶是个呆板死物,静立射之,便是能在靶上绣出一朵花,又有什么意思。沙场之上,纵快马奔驰如龙,拓弓弦作霹雳声,骑而射之,方有趣味。快牵马来,某要和李别将、马校尉、同罗娘子比比骑射!”

    北庭牙兵们均知,高长史对“北庭第一箭”的名头特别在意,早就想和箭技高超的马校尉一较高下。之前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出城郊游,却正是两人比试的好时机。

    对于高舍屯的约战,李定邦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行礼道:“高长史,某方才不过是被同罗娘子强拉进来滥竽充数的。骑射非我所长,就不添乱了。若是长史哪日对陌刀步战有雅兴的话,在下一定奉陪到底。”

    高舍屯本就不是冲着李定邦来的,见他拒战,也不以为意。他点了点头,笑道:“比试陌刀的话,李别将还是找安西的李嗣业吧,某也不敢添乱啊!”

    马璘见李定邦成功脱身,正想接着话头退缩,同罗蒲丽却走上前来,大大方方肃拜道:“高长史,小女子来庭州之日尚短,却早已听闻长史箭法无双。在下不才,虽自幼习箭,功夫却粗浅得很。长史若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愿意献丑。至于如何比试,还请长史一言而决之,小女子均无异议。”

    说完之后,同罗蒲丽用荡漾着丝丝坏笑的美目瞥了马璘一眼,转身去寻自己的雪墨骃去了。

    马璘来到庭州的第一天,就知道高舍屯一心想和他在箭法上分个高低。

    对于自己的箭技马璘很有信心,但高舍屯的长史身份让他有所顾忌。故而从长安回来后,马璘一直尽力避开高舍屯。

    方才几位小郎君、小娘子比试箭法时,同罗蒲丽看的心痒,吵吵着要上场参赛。

    少男少女们的箭法尚未大成,如何能与纵横灵州、见惯血腥的同罗蒲丽相比?于是,本在一旁观战的马璘和李定邦就被同罗蒲丽连拉带拽,拖到了箭靶之前。

    马璘本想着比完一轮就赶紧退场,却还是遭遇了他竭力避免的局面。他正琢磨如何婉拒高舍屯的约战,同罗蒲丽却故意抢先应战,把马璘逼到了不得不战的绝境。

    马璘正懊恼间,忽见围观的牙兵和家仆们急忙让出一条通道。

    “马校尉,高长史乃性情中人,最喜骑射。你就放手陪高长史比试一番吧。”王正见温语鼓励道。

    马璘望了眼王正见身后的杜环,见他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犹豫,上前对高舍屯行礼道:“高长史,不知该如何比?”

    河边溪畔、草地树林,正在游玩踏青的众人听闻高舍屯、马璘和同罗蒲丽要比试箭法,都兴致冲冲地拢了过来,争着观看三位箭法高手的“巅峰对决”!

    就连帷幕中或祓除衅浴或饮茶聊天的女眷们,也在丫环们的服侍下,戴好帷帽、走出丝障,站在角落里观看。

    高舍屯方才听闻马璘等人在比试箭法,立刻从溪畔一跃而起,前来约战。马璘和同罗蒲丽同意比试后,他心中大喜,却还未来得及考虑如何比试。

    正思忖间,忽闻空中数声雁鸣。高舍屯抬头一看,暮春时节,南雁北飞,湛蓝的天穹中,数行大雁正展翅翱翔。

    “马校尉,东方三里处有一土丘,你我三人纵马而行,边驰边射,先抵达土丘者胜,若同时达到,看谁射下的大雁多,如何?为了便于点数,可让人在各自羽箭上刻写名字。”

    众人一听,见此法既比骑术、又比箭法,在骑行同时射击空中飞禽,确实要比静射箭靶好玩的多。于是,性急的牙兵们不待马璘回答,便纷纷应道:“高长史的主意好!”

    马璘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雁群,又望了望随风飘动的树枝,才点头回道:“某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