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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淮南的时候,顾昀到底还是顺走了一只鸡,回家没热乎两天,便让明玉给炖成了鸡汤。
明玉跟冯冬两口子在西北住了几年,听闻谢景翕回到淮南的时候,二话不说又举家搬回来,就住在之前邹灵住的小院子里,来往十分方便。
明玉一面给可怜的小母鸡拔鸡毛,一边嘀咕,做什么非要大老远抱回只鸡来炖汤呐,既然大老远抱回来了,就好好养着嘛,没事下个蛋的多好,要吃的话,也并没有觉的杭州的鸡跟淮南的鸡有什么不同啊。
用顾昀的歪理说,一个小母鸡独自下蛋太孤独,要他的话指定不下,一只不下蛋的鸡留着没用,便只有炖了吃。
明玉三岁的小儿子蹲在一边看她娘拔鸡毛,托着腮帮子说道:“娘,这只鸡格外好看呢,跟我平时见过的不一样唉。”
“好看吗?”明玉举着秃了半边的小母鸡瞅了一阵,除了一脸死相,什么也没瞧出来。
“好看啊,毛格外光滑,皮格外白嫩,脖子还长!”
脖子是比较长吗,明玉领着它的脖子瞧了又瞧,好像是长点,原来姑爷挑鸡,还分模样好坏的。
有了这样一番心理建设,喝汤的时候都格外鲜美,明玉熬了汤,顾昀也就喝了一小碗,剩下的就便宜了明玉跟几个小崽子,由于炖的是一只貌美非凡的鸡,如同吃了凤凰肉一样自豪。
果然姑爷挑的鸡就是不一样的。
顾昀睡下后,明玉来跟谢景翕说话,“景昱少爷现在都能养鸡养鸭了,真的不容易呢。”
“可不是吗,连公主都下地种菜了,不过小两口这样也不错,总是比在京城叫我放心。”
明玉在缝制一件小袄子,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说道,“改天我该去瞧瞧老夫人的,没去坟前给她老人家上柱香,心里怪过意不去。”
“无妨的,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过去瞧一眼,祖母还能埋怨你不成。”
“对了姑娘,知鱼小姐前阵子过来,正赶上你们不在,说是要去西北谈生意,等回头的时候再来瞧你们。”明玉重新拾起针笑说,“您也真放心她小小年纪到处跑,你瞧我那个大姑娘,去城里我还不放心要跟着的。”
自从把顾小鱼扔在广东后,这姑娘就成了没人约束的野姑娘,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远,再加上有个盛桐纵容,简直能上天,有事没事就以谢景翕的名义去盛元祸祸,这孩子聪明机灵,做生意格外的有天赋,没几年的功夫,就跟着几个掌柜的四处跑生意。
谢景翕笑,“过了十岁就不是小孩子了,何况那孩子也拘不得,天生的野性子,拘着反倒不好,我跟她爹顾不上她,将来闯出什么名堂来都是她自己的。”
明玉不说话了,姑爷这个样子,姑娘怪不容易的,一个人就让她耗尽了心力,娃娃们就不如让他们自己去闯,何况父母能靠几年呢,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的踏实。
“姑娘您说的也对,是该让他们去闯一闯了,我看知鱼小姐有天分,跟姑爷一样灵性,在外头吃不了亏的,十岁刚出头的姑娘,我瞧着不比个大人差到哪,何况还有盛桐少爷一路跟着。”
明玉是让谢景翕宽心,但谢景翕的心一直挺宽,不放宽点话,如何面对一天天衰弱下去的顾昀呢。
顾昀从杭州回来后,精神就不如以前好,时常都处在昏睡状态,每次早晨醒来,谢景翕都会先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脉搏后,忐忑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这种日复一日的忐忑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她尽量表现的平静,却不能真的平静,顾昀不清醒的时候,她都会坐在一旁看他,试图将他的容颜鲜活的刻在脑中,以便她想他的时候可以随时在脑海里出现。
因为她害怕时间会冲淡一切,到最后连容颜都变的浅淡,在还能触及他的时候牢记,然后永生不忘。
顾昀醒来的时候经常会对上她专注的眼神,然后他就再也不想闭眼,好想可以一直这样看她,“阿翕,你怎么总也不变样子呢,虽然我对自己依旧十分自信,但还是感觉要配不上你了。”
谢景翕笑他,“你不是也没变么,脸皮还那么厚。”
“啊这倒是。”顾昀扶着她的手站起来,“今儿阳光不错,陪我出去走走吧。”
冬日阳光暖人,院子里原本的花花草草被去了大半,全都移植上了海棠,跟鸭崽子一起从余杭老院子里带过来的,鸭崽子长大后进了肚子,海棠倒是越发旺盛,待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又是花开满园。
顾昀抬手搭在额前,眯着眼看天光,不知道从这热烈的暖阳中得出了什么启发,忽然冲着明玉招手,“明玉丫头,跟我说说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呐?”
明玉屁颠屁颠过来,不假思索回说,“我什么菜都很拿手呀,非要说的话,那就是都拿手。”
“啧啧,明玉丫头,可不兴这样的,就城西那家酱鸭,你能做的一个味吗?”
明玉想了想,“人家总归是有秘方的,我不说做的跟他们一样吧,但八九不离十还是可以的,怎么,姑爷想吃酱鸭?”
“是挺想吃来着,这样你今儿去买一些回来,顺道买只鸭子,赶明儿就吃你做的,如何?”
这当然没有问题的,明玉干别的不成,伺候他家姑娘姑爷还是没话说,明玉拍着胸脯保证,“擎好吧您,一准给您买回来。”
顾昀笑,“加油啊明玉,姑爷我十分看好你。”
明玉信心满满的保证给他买酱鸭,并琢磨着看能不能卖个人情,问问人家用了什么香料,横竖冯记向来有脸面,打听一个酱鸭的方子还是可以的。
明玉领着几个小崽子进城,先把小崽子们送给冯冬看管着,自己乘车去了城西,进了卤菜馆方得知,酱鸭每天属于限量供应,小半天的功夫就卖光了,明玉琢磨着他家姑爷那脾气,吃不着恐怕也不乐意,索性就等明儿一早买了再回村里也罢。
于是晚上少了明玉的两口子,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顾昀今儿精神尚佳,跟谢景翕往山上走了小半截,顺道给嵇老头他们上了柱香,然后回到家的时候,便觉出奇的饿,谢景翕问他:“晚上咱们吃点什么好呢?”
明玉不在的时候,吃点什么大概都不怎么好,但顾昀向来不爱打击他媳妇,琢磨一会说道:“就还吃面片汤吧,明玉不是早先阉了许多酱菜吗,配着吃挺好。”
谢景翕愁眉苦脸,心说这位怎么还没吃够她做的面片汤啊,她自己都快要吃吐了,不过想想眼下好像也只能吃这个,“你干嘛今儿非把明玉指派走啊,明知道酱鸭一准要卖完,还偏要她去。”
顾昀倚在厨房门框上看她媳妇和面,“你这就不懂了,不找个借口把她指派走,不是让人家两口子两地分居吗,明玉现在好歹是冯记老板娘,哪能天天在家里当使唤丫头,再说了,咱们不是也能独处吗,这样多好。”
好是挺好的,就是要委屈肚子,谢景翕认命的活着面,做她独树一帜的面块汤。
不知道是两口子都饿了,还是明玉丫头腌的酱菜下饭,俩人一人吃了两大碗面块汤,吃的十分满足,谢景翕叹道:“我做的面块汤好像也没这么难吃吗,不,是很好吃呀,我看以后得常做。”
顾昀笑而不语,忙着收拾残局的谢景翕并没有注意他停在嘴角的笑容,其实满是伤怀。
“哎呀吃太多都要坐不下了,媳妇,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谢景翕怕他着凉,特意给他披了厚裘衣,俩人手牵手的在院子里散步,许久无话,天上满月盈亮,穿过海棠树枝照在俩人相依的身上,斑驳美好。
“阿鱼那丫头跟盛桐俩人在西北,说回头的时候过来,上次见她还是大半年以前,肯定又要长高了。”谢景翕跟他一道坐在海棠下,“你说这俩孩子怎么就投缘走到一起了呢?”
顾昀哼了一声,“你难道没瞧出来吗,头回见面的时候那小子就注意咱们丫头,通常啊再精明的丫头都跑不出别有用心的男人的手心,我是看在他爹娘的面儿上不收拾他,换做旁人,早被我打断腿了。”
“说这么热闹,你还是看上盛桐了吧,我觉的也挺不错的,这孩子稳成,正好约束着咱那疯丫头,其实丫头我倒是不担心她,这孩子心里有数,倒是知安那孩子,看着早慧,其实心里迷茫的很,尤其他回来的那段日子,总让人觉的他其实很无措。”
谢景翕说,顾昀负责听,偶尔应一声,示意他还没睡着,听到知安的时候,忽道:“说起来,沈涣之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没娶亲呐,白捡了个便宜儿子养老,越发的心安理得起来,养着我的儿子,惦记着我儿子他娘,你说他想作甚,到底想作甚!”
谢景翕笑的肚子疼,“谁知道呢,要不改天你俩关起门来聊聊?”
顾昀叹了口气,把她拥在怀里,“情敌如何能见面呢,其实他就是惦记,我也没辙,话说回来,我可真是悔不当初啊,早知道当时不图嘴快,说什么我死了你改嫁的话,虽然我现在依然这么想,但心里头还真是挺不甘的,沈涣之那家伙比我脾气好,我怕你把我忘了。”
谢景翕埋在他怀里,眼角莫名的一酸,“这可真没准,所以你还是长点心,别这么早走了。”
顾昀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我尽量吧,媳妇,我想听你说说话,从哪说起好呢,就从咱们见面说起吧。”
见面那会吗,很遥远的感觉了,她原本就要忘却的陈年往事,却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再次清晰起来,那时候她新生,还被恨意跟迷茫充斥,顾昀作为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挤进了她的生命,自此再也没能离开。
“我其实一直没跟你说过,我那会并不讨厌你,反而觉的你是上苍派来救我的,因为你的出现,我逃过了生命中致命的一劫,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破那个局。”
“是么,原来阿翕一早就惦记我了呢,多好啊,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但是后来,我却又有些怪你,因为你会把我带进那样一个地方,我一辈子不想进去的地方。”谢景翕顿了顿,“你还在听么?”
顾昀轻轻应了一声,“在听呢。”
“瞧我不该提这些的,其实我现在想想,过去的日子开心与否,伤感与否,都是因为有你的在我身边,所以你脸皮还应该再厚点,你是无人能替代的,千万不要自我怀疑。”
顾昀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心满意足的笑笑,眼前似有淡香飘过,朦胧清雅,是什么香气呢,他一时没辨别出来,是阿翕身上的香气吗,还是海棠盛开的香味呢,其实他们的香气十分相似,并且都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他用了些力气深吸了一口香,满世界的香气中似伴有海棠花瓣飘落,落在他们身上,迷了他的眼,他叹道:“阿翕你瞧,海棠开了……”
谢景翕的视线被什么濡湿了,周遭的一切都变的没有重量,她听见自己遥远的声音回他,“是啊,海棠花开,春天又不远了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