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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音伸手指向西方,“糟了,妖兵还真是没完没了。”
两人飞得最高,望得最远,慕行秋也看见了,西方二百里以外的不洁之气正在涌动聚合,分出一股,以极快的度向断流城扑来,片刻工夫就已飞过百里,突然变幻成一颗巨大的狼头。
“这不是终结!”狼头口吐人言,仿佛低空中的雷鸣,停顿片刻,出一声低沉的嗥叫,又迅缩了回去。
“漆无上。”慕行秋认出了狼头,它的独眼就是最明显的标志。
杨清音冲着退却的狼头大声回道:“当然不是终结,庞山道统还要找你报仇呢!”
巨妖王的威胁对断流城影响甚微,他们刚刚从灭顶之灾中活下来,对未来的事情实在没多少兴趣,慕行秋和杨清音降到地面时,全城人都在激动地欢叫、痛哭,与亲人、与陌生人紧紧抱在一起。
断流城西边的城墙毁了一多半,城外多了一座巨大的深坑,里面尽是灰烬与金属碎屑,还有一颗心脏。
道士们飘在半空中,围在深坑附近,不像普通人那么兴奋,一声不吭地盯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连慕行秋和杨清音降落都没人扭头。
心脏变小了,只有一只木桶那么大,而且仍在继续变小。
好几名道士手持铜镜对它进行照射,这时都收起来,沈昊看着慕行秋,“这不是普通的妖物。”
“拿给左流英吧。”慕行秋几乎耗尽了法力,也耗尽了热情,根本不在乎心脏的来历,“漆无上露面,左流英也该出来了。”
沈昊点点头,“咱们一块去见座。”
小青桃插口道:“小秋哥,辛幼陶希望你能先过河去找他和西介**队,他们把你的麒麟也带去了。”
慕行秋愣了一下。不明白西介**队过河做什么,“你们先带着心脏去见左流英,我去去就回来。”
杨清音撇撇嘴,对坑里的心脏更感兴趣,“这一拨妖兵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多,小妖山有心脏,那座大妖山肯定也有,没准不只一两个。”
慕行秋追上的时候,西介国骑兵刚刚经过欢呼的人群正驶在桥上,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三头麒麟。紧随其后的是公主与辛幼陶,接着是数百名全身血污的战士,杀气犹存,另外四百多名没参加战斗的骑兵殿后。
对岸的东介国有百余名士兵守卫桥梁,按照两国很久以前达成的协议,军队是不能随便过河的,可是没有任何一名东介国士兵站出来阻止,桥边耸立一座极高的望楼,他们在上面看到了西边的战斗。对这群不仅幸存还能打胜的西介国战士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比妖兽还像妖兽的士兵,吓住了观望的普通人类。
三头麒麟踏上东介国领土的一刹那,守桥士兵手中的兵器,齐刷刷地掉在地上。
公主与王子率队走来。东介国的士兵不约而同跪下,在不断压近的血腥味当中,他们无话可说、无力阻挡,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斗志。
西介**队坦然进入东介国领土。继续前行,慕行秋落在跳蚤背上,放缓度。走在公主的另一边,与她隔着母麒麟。
因为曾经一起战斗过,庞山铁麒麟对西介国王室的银角麒麟表现得相当友好。
“希望慕将军能陪我走完这一程,很快。”对于一名普通女子来说,公主表现得极为坚韧,经过一场惨烈的大战,居然没有表现出疲态,虽然戴着头盔,身子却挺得笔直,这不完全是符箓的功劳,还有她本人的意志在支撑。
“好。”慕行秋没有多问,扭头向跟来的大良沈休明笑了笑。
沈休明也咧嘴而笑,这个一心只想当花农的致用所弟子,在不得不拿起兵器的时候,不比任何战士逊色。
离河岸数里,东介国挖了一条半圆形壕沟,与介河相连,尚未最后完工,没有引水进来,中间仍有道路,壕沟后面的高墙也只建了一少半,高大的木制望楼倒是建了不少,正是通过它们,东介国将士能够望见对岸的大战,至于他们的将领,借助鹰眼飞符看得更清楚。
东介**营离大桥只有十余里,公主等人很快赶到。
军营里已乱成一团,统帅先后派出三拨使者,迎上来询问缘由。可三拨使者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一看见那些满身血污的士兵,立刻跳下马跪在路边,连头都不敢抬,更不用说开口询问。
公主也从不停留,一路直奔军营。
军营大门口站着一大群人,有东介国的统帅,还有西介国的辛太傅,他率领数十人过河来此避难,未成想听到却是对岸大获全胜的消息。
相隔二十余步公主才止住坐骑,身后的卫兵迅在两边排开,这是一个不礼貌的距离,也是一个极有压迫感的距离,尤其有一群像是刚从巨兽肚子里钻出来的士兵停在面前,血淋淋的杀气有如实质,压迫感就更强烈了,对面那些衣甲鲜明的东介国将士一个个惊惧不已,不安地向后挪动脚步。
东介国统帅是一位瘦削的老人,脸上原本挂着笑容,随着公主的接近,笑容越来越僵硬,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将目光转向辛太傅,两人不只是朋友,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他收留了这位前来避难的西介国正帅,因此有理由表现出不满。
辛太傅轻轻咳了一声,觉得公主的做法很不妥当,战胜妖族大军是好事,可没有必要盛气凌人,更不应该破坏与东介国的关系,他向前迈出半步,“殿下……”
砰!一名卫兵从马背上跳下来,手中旗杆重重杵在地上。
老兵潘三爷又一次从战斗中死里逃生,身上多处受伤,但他拒绝退向南方,一直跟在公主身边,甚至从一名死去卫兵的手里接过了公主的麒麟旗。
他摘下血迹斑斑的头盔,扔在地上。头盔滚了几圈,停在辛太傅和东介国统帅面前。两人同时一惊,对如此无礼的挑衅行为居然不敢吱声。
汗水和血污弄脏了老兵的脸,他像是一名老乞丐,却是不食嗟来之食有尊严的乞丐,他昂着头,向军营门口的所有人——无论他们是将军还是士兵——说:“跪下,你们这群胆怯的老鼠,西介国公主殿下驾到,你们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辛太傅脸色忽红忽白,刚要开口解释。他身边的东介国统帅和其他将领居然就跪下了,他们被一名看上去已经很衰弱的老兵吓住,面对人数只有己方三分之一的军队,面对身穿盔甲仍显瘦小的公主,跪下了,无不瑟瑟抖,他们的脑海中还浮现着结束没多久的战斗,不敢做出任何抵抗的举动。
辛太傅的心一惊,突然觉得有某种东西从心里飞了出去。他也跪下了,以额触地,懊悔不已。
公主开口了,她没有下马。因为她要用“势”而不是纯粹的力量征服对方,这股势得来不易,也维系不了太长时间,凡人健忘。很快就会将西介国士兵的勇猛变成不可信的传说与故事,因此不管有多疲惫,她今天也要坚持下去。
“东介国将士。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效忠于我,效忠于西介国。这些天来,你们对妖族一直心怀恐惧,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妖兵并不可怕。”
公主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军营,各处的士兵全都走过来,先是望着银角麒麟背上的娇小身影,然后是那些在门口跪下的将领,他们放下兵器,也跟着一片接一片地跪下。
“你们不用担心叛国之罪,我给了东介王一大笔钱,我把你们以及方圆五百里之内所有城池、军队与百姓,全都买下了。”
东介国统帅大吃一惊,他的确从公主那里接到过一大笔金银财宝,自己截留一部分,另一部分送给东介王,估计此刻还在路上,可这笔财富明明说好只是换取桥梁畅通,与其它事情无关,东介国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为钱出卖领土与臣民。
“殿下,这个、这个……有误会……”统帅膝行向前,希望能做出解释。
“误会?”公主冷冷地说,适当地表露出一丝怒意,“我们在对岸浴血奋战保护东介国的时候,可有误会?妖兵尚未过河,东介王就已经打点珍宝带着嫔妃前往皇京避难,可有误会?你们收了我的钱,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现在却想反悔,也是误会?”
“不是误会,不是误会……”统帅连连磕头,在公主面前一败涂地,他有鹰眼飞符,对战场看得比普通将士更清楚,西介**队比妖兵还要凶残,就算手中的士兵再多十倍,他也不敢反抗。
公主点下头,辛幼陶立刻跳到地面,将姐姐从麒麟背上扶下来。
公主落地不太稳当,但她马上调整过来,轻轻推开弟弟,迈步走到辛太傅面前,“你知罪吗?”
辛太傅惊慌地抬起来仰望公主,他从来没觉得这名年轻的王女有多厉害,当他逃离都城追上公主率领的军队时,毫不谦让地接手帅权,公主当时表现得非常软弱,好像很高兴能得到老帅的协助。
即使面临妖兵进攻,公主仍然很信任他,放手让他制定作战计划,只是在最后一刻才出其不意地宣称要亲上战场,但给老帅留了一条退路。
辛太傅一直以为公主花钱买桥是为他准备的,可当时两人在帐篷里说话,没有任何人能出来证明他是受命逃离战场。
看着公主甲衣上的血迹,老帅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阴谋,就是为了夺走他手里的军队,并将他除掉。
此前连都城军营都没进去过的公主,需要一场战争来赢得将士的忠心。
辛太傅向公主身后的士兵望去,他分明看到一些没戴头盔的紫符军士兵,这些曾经对他比对王室更忠诚的人,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甚至流露出一丝厌恶。
公主甘冒奇险,她输了战斗,整个阴谋无人得知,可她现在赢了,那就要赢得彻底、赢得一切。
辛太傅的满腔辩解之辞消散了,他匍匐在地,以最谦卑的声音说:“老臣……知罪,请殿下开恩,赐老臣一死。”
慕行秋看着这一幕,他不了解前后因果,但他能感受到公主冷冰残酷的情绪,与战场上士兵们的嗜杀之情极为相似。
于是他明白,这里是属于公主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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